第135章 大官人入京,书画状元 (第1/3页)
却说贾府内。
林如海垂着眼皮,觑着女儿黛玉那单薄如柳的身子骨儿,心头便似打翻了五味瓶,翻搅个不住。
老太太之前那一席话,噼里啪啦,裹枪夹棒的叙说着贾府内的腌臜,明面上是对自己抱怨哭诉,可那话缝儿里透出的机锋,却像蘸了盐水的鞭子,一下下抽在他心尖上——点醒着他林如海,为了自己女儿多看着点贾府。
老太太也看出,自己早已是退无可退的境地了!
他暗自咬牙,腹内忖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圣上隆恩,委以两淮盐务之重寄,命我清查积弊,整顿纲纪。此乃简在帝心,为臣者自当肝脑涂地,以报君父。”
“然则,盐政一道,自古便是‘利之所在,弊亦丛生’,牵一发而动全身。”
“前朝旧事,殷鉴不远,多少能臣干吏,怀抱澄清之志,却折戟沉沙于这白盐如雪、浊浪滔天之地?‘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此中凶险,岂是虚言?”
“如今我林如海,已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步步皆在刀锋之上,圣上给的这天大的体面,可这体面背后……”
“历朝历代,盐政淹死的‘体面人’又有多少?哪个不是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一个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目光再次落回女儿身上,那份沉重几乎令他窒息。这掌上明珠,这亡妻遗下的唯一骨血,离了他这棵风雨飘摇的大树,又能托庇于何处?
贾府……他心底一声微不可察的冷哼。那钟鸣鼎食之家,表面上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实则“侯门深似海”,内里盘根错节,人心叵测,各房争竞不休,早已失了清贵门第的醇厚家风。
将玉儿孤身置于此等是非之地,岂非明珠暗投,羊入虎口,却也没有别的选择。
正愁肠百结,如坐针毡之际,林如海脑中闪过——自家那门远房宗亲林太太!
三品王招宣府邸,虽非显赫,却也殷实平和,门风清正,远胜这公府侯门的喧嚣浮华!
更是胜在人少清静,少了许多贾府那等腌臜算计。让玉儿常去那边走动走动,散散心,透透气,总好过在这荣国府的大染缸里,被腌臜气闷坏了身子!
想到此处,林如海强抑下胸中翻涌的离愁别绪与对前途的隐忧,勉力牵动唇角,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强压下心头万般不舍,执起黛玉微凉的小手,声音沉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涩意,缓缓道:
“好玉儿,圣命已下,为父不日便需陛见述职。盐务干系重大,圣心殷切,恐难久滞京师,待面圣之后,只怕便要即刻启程,赴两淮任所。此后山高水远,关河阻隔……”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贾母院子的方向,压低了嗓门,语重心长道:“老太太待你自然是极好的,这是你的福分。你在此处,需谨守闺训,孝敬尊长,方不负老太太一片慈心。然……”
他话锋一转,“‘君子和而不同’,老太太处,礼数周全自是首要,然事涉己身,亦需有主见,自己拿捏分寸,该尽的孝心半分不能少。”
“但也不必事事都随着老太太的性子来,委屈了自己。爹只盼着我的玉儿……开开心心,莫要郁结于心,闷坏了身子。”
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仿佛交付一件极其重要的托付,声音压低了几分,更显郑重:“若是心里实在憋闷,不痛快,莫要强忍,也莫在府里枯坐,徒伤身心。”
“爹想着,那边的清河宗亲,虽非显达,门风清净,离得也近,人情简朴,最宜静养,林夫人又如此喜爱你,你便多去走动走动,权当散心解闷。”
“那边宗亲质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透透气也好……强似在这深宅大院里,看那些虚情假意的眉眼高低!”
“一则全了宗亲情分,二则散心涤虑,于你身子大有裨益。总强似在这……‘九重恩波之地,看尽那翻云覆雨手’。
黛玉听了父亲这一番话,心中恰似滚油煎沸,又似秋雨打萍,凄楚难言。父亲这交代里头那藏着的“退无可退”四字,她听得明明白白。
她不敢深想,只怕一想,那泪珠儿便要如断线之珠滚落下来。
父亲说“不必事事都依着老太太”,这话听着是为她好,让她自在,可落在她这初来乍到、孤身寄人篱下的女儿耳中,却更添一层凄凉。
老太太待她自是极慈爱的,可这府里上下几百口人,心思各异,她一个“客边”的小姐,失了父亲这倚仗,行事说话,哪能真由着性子?
黛玉强压下心头的酸楚与翻涌的思绪,抬起一双含露目,那眼中已是水光潋滟,却硬是咬着唇不肯落下泪来,怕更惹父亲伤怀。
她微微垂首,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子柔顺中的倔强:
“父亲的话,玉儿都记下了。”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
“外祖母待玉儿极是慈爱,父亲尽可安心。玉儿……玉儿在府里,自会‘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敢行差踏错,失了父亲和外祖母的体面。”
说到此处,她抬起眼,深深地望着林如海,藏着深深的忧虑与不舍:“父亲此去公干,干系重大,务请……千万保重身子。盐务繁杂,父亲劳心劳力,更需仔细调养,莫要……莫要过于操劳了。”
提及清河宗亲,黛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温顺地点头:
“父亲为玉儿思虑周全,玉儿感念。若……若心中烦闷,会记得父亲的话,去那边走动散心,请父亲勿以玉儿为念。”
她最后深深一福,声音带着微颤,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父亲只管放心前去,玉儿……会好好的。只盼父亲面圣后,早日功成。”说罢,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掩去了眸中几乎要倾泻而出的泪水与万千愁绪。
父女俩在这里各自交代。
远处。
王夫人面色沉郁,薛夫人陪笑周旋,两人远远见林如海和林黛玉倚在亭边栏杆上。
王夫人见到林黛玉瘦影伶仃,一双杏眼含怨带愁,直勾勾望着池水。王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拿帕子掩口,低声道:“你瞧,那小蹄子又摆出这副死样子!活脱脱她娘当年模样,叫人看了就生厌。”
薛夫人忙赔笑道:“姐姐何苦跟小辈计较?”
王夫人却似被勾起了心头火,切齿道:“计较?我计较的是宝玉!天天让那孽障读书,读得脑子都坏了,整日里浑浑噩噩,见了林丫头就丢了魂儿似的。你道读书是好事?”
“呸!贾珠便是让这群酸儒逼着读书给逼死的!那时节,老爷们只管逼他考功名,生生熬干了心血,落得个少年夭亡——如今又轮到宝玉,我岂能再容?”
王夫人忽地绞紧手中帕子,牙缝里挤出毒火来:“我那儿媳李纨!日日捧着书装菩萨,我看着她就假清高,便想起我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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