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残照录(上) (第3/3页)
,忽然笑了:“好一个百姓的剑。”
他站起身,走到沈言面前,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头顶:“既然如此,你可愿拜入栖霞门下,学一身真正的剑法?”
沈言愣住:“道长要收我为徒?”
“栖霞派从不轻易收徒。”栖霞道长道,“但如今乱世将至,若不多教出几个会用剑的人,这江南的天,怕是要黑得更早。”
他转身望向山下:“吴国亡了,南唐将立。齐帝李昪若真能做个好皇帝,我栖霞派便隐于山林,不问世事。若他不能……”
“我栖霞派,便下山问剑。”
“问一问,这南唐的江山,究竟是谁的。”
沈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头:“弟子沈言,拜见师父!”
栖霞道长微微一笑,拂尘一甩:“起来吧。从今日起,你便是栖霞派第三十七代弟子。”
他转头对一旁的道童道:“去,取‘栖霞剑谱’下册来,再给他挑一柄趁手的剑。”
道童应声而去。
栖霞道长看着沈言,缓缓道:“栖霞剑法,讲究‘藏锋于山,问剑于水’。山主静,水主动。静时如栖霞古寺,不动如山;动时如长江怒涛,无坚不摧。”
“你在江边长大,水性如何?”
“还行。”沈言有些不好意思,“闭气能憋一炷香,在水里翻跟头比在岸上还利索。”
栖霞道长眼睛一亮:“那正好。栖霞剑法中的‘流水十三式’,你学起来会比别人快得多。”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要记住,剑法再高,终究只是杀人之术。真正厉害的,是你手中的剑,为谁而拔。”
“为百姓?”沈言脱口而出。
“也是,也不是。”栖霞道长道,“有时候,百姓会被蒙蔽,会被利用。你要学会自己判断——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若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站错了边,走错了路,可还有勇气回头?”
沈言沉默片刻,认真道:“若真是错了,我会回头。”
“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栖霞道长笑了:“好。”
他转身望向山下,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云海,落在那座即将改名的都城上。
“昇元三年,齐帝李昪将改国号为唐。”
“从那一天起,栖霞派的剑,将不再只属于山林。”
“也将属于——南唐的江湖。”
昇元三年,秋。
金陵城上空,风起云涌。
皇宫之内,太极殿上,齐帝徐知诰身着十二章纹衮龙袍,端坐龙椅之上。殿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人人屏息,不敢出声。
殿外,钟鼓齐鸣,礼乐声起。
“吉时已到——”礼官高声唱喏。
徐知诰缓缓起身,走到殿中,接过内侍奉上的诏书。
诏书上,写着一行行工整的楷书——那是冯延巳的笔迹。
“朕本唐室宗亲,宪宗皇帝之子建王李恪四世孙也。昔因多难,流离南服,赖吴氏庇荫,得全首领。然杨氏失德,社稷倾颓,朕不得已,受禅建国,国号曰齐。”
“然念本朝之德,未忍忘之。今谨上尊号,恢复李姓,改名曰昪,国号改为唐。”
“自今以后,奉天承命,继唐之正统,以安四海,以慰万民。”
徐知诰——不,从这一刻起,他该叫李昪了——缓缓念完诏书,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自今日起,国号‘齐’,改为‘唐’。”
“史称——南唐。”
百官齐齐跪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外,钟声敲响,整整一百零八响。
钟声传遍金陵城,传遍升州、润州,传遍江南十州。
百姓们涌上街头,看着城楼上的大旗被缓缓降下,又缓缓升起一面新的大旗——黄底黑字,上书一个“唐”字。
“改朝换代了!”有人惊呼。
“吴国没了,齐国也没了,现在是唐国了?”有人茫然。
“管他什么国,只要能让我们吃饱饭就行。”有人叹气。
人群中,一个青衫儒士混在其中,抬头望着那面“唐”字大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冯延巳。
他本该站在太极殿上,与百官一同山呼万岁。
但他选择站在这里,站在百姓中间。
“南唐……”他喃喃道,“终于来了。”
忽然,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冯先生。”
冯延巳回头,只见一个粗衣少年背着一柄崭新的长剑,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沈言?”冯延巳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栖霞道长说,南唐立了,我也该下山看看。”沈言咧嘴一笑,“顺便……看看这南唐,是不是如你所说,值得我为它而活。”
冯延巳笑了:“那你觉得呢?”
沈言抬头望向那面“唐”字大旗,又看了看周围的百姓:“旗是新的,人还是那些人。房子还是那些房子,路还是那些路。”
“只是……”他顿了顿,“刚才有个齐兵——哦,现在该叫唐兵了——从我身边走过,没抢我的钱,也没踹我的摊子。”
“这算不算……好一点?”
冯延巳愣了愣,随即大笑:“算!太算了!”
他拍拍沈言的肩膀:“走,喝酒去。”
“今天,是南唐的第一天。”
“也是你沈言的第一天。”
两人并肩走进喧闹的人群。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将会在未来的南唐江湖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也没有人知道,这座刚刚改名的都城,将会见证多少刀光剑影,多少悲欢离合。
昇元三年,南唐立国。
江南的天,似乎亮了一些。
但在云层深处,阴影已悄然聚集。
保大三年,南唐将出兵灭闽。
保大九年,南唐将出兵灭楚。
中兴元年,李璟将去帝号,称国主,向后周称臣。
宋开宝八年,宋军将攻占金陵,李煜奉表出降。
南唐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沈言的剑,也才刚刚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