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侠义入城 (第3/3页)
问了一句,说孟家有功于国,案子要审得仔细些,不能冤枉了忠良。”
孟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史嵩之虽跋扈,却也不敢在战事正酣时贸然处置他的儿子,毕竟京湖军还握着兵权,朝堂上也并非全是主和派。“也好。”他缓缓道,“战事未了,他暂时是安全的。史嵩之想拿他做文章,我偏不让他如意。”
只要战局稳住,孟之缙就有翻身的机会。这是他作为父亲的私心,更是作为统帅的考量——绝不能让朝堂纷争动摇前线将士的军心。
思绪转到四川,孟珙示意亲卫展开地图。他的手指划过嘉陵江流域,在阆州、合川一带停顿:“之经的水师和之继的蛮龙军,最近可有动作?”
“孟之经将军率水师在渠江一带游击,烧毁了蒙古人三座粮草码头;孟之继将军则在大巴山与阿答赤周旋,上个月奇袭了蒙军的先锋营,斩了对方一个千夫长。”亲卫拿出战报,逐字念道,“两人都传信说,蒙军主力被牵制得厉害,重庆和成都的压力确实小了,只是……他们也很难再往前推进。”
孟珙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意料之中。蒙古人在蜀地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想一口气击溃他们不现实。之经和之继能做到牵制,已是大功。”
他最担心的,从来不是四川的胶着,而是这胶着背后的隐患。“一旦蒙古人在蜀地打不开局面,必会回头猛攻邓蔡。”孟珙的声音沉了下去,“那里是京湖入蜀的唯一通道,断了这条路,之经和之继的兵马就成了孤军,川蜀战局会立刻逆转。”
亲卫的心提了起来:“那……要不要调些兵马去支援邓州?”
“不能动。”孟珙摇头,“京湖防线的兵力本就吃紧,襄阳、江陵都得留人。郭靖夫妇能解一时之急,却不能守一世。邓州的根本,还得靠王大用。”
提到王大用,孟珙的眼神复杂起来。这个看着长大的后辈,勇猛有余,忠诚可嘉,却也继承了其父王虎臣的执拗。邓州于他而言,不仅是军事要地,更是守护孟之继后路的屏障,以他的性子,怕是会拼到最后一兵一卒。
“这孩子……太实诚了。”孟珙低声道,带着几分长辈的疼惜。他知道王大用与孟之继的情谊,年少时两人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情同手足。可战场不是讲情谊的地方,有时候撤退比死战更需要勇气,也更有价值。
若邓州已成死局,强行坚守只会徒增伤亡,不如保存有生力量,另寻战机。可王大用那股子犟劲上来,怕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孟珙思索片刻,对亲卫道:“取纸笔来。”
亲卫连忙奉上笔墨,扶着他半坐起来。孟珙的手抖得厉害,握不住狼毫,只能用布条将笔绑在手上。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凝聚在宣纸上,缓缓落笔。
字迹歪斜,远不如往日的遒劲有力,却一笔一划,透着千钧分量。他写的不是军令,而是一封私信,收信人是淮东副制置使——王虎臣。
王虎臣是王大用的生父,也是他孟珙的老部下。当年襄阳守卫战,王虎臣因功被提拔到淮东,虽与儿子分处两地,却最懂王大用的脾性。更重要的是,王虎臣久经沙场,深知取舍之道,由他出面劝说,或许能让王大用听得进去。
信中,孟珙没有斥责,只是细细分析了战局:邓州的价值在于牵制,而非死守;若蒙古军全力反扑,守则必失,不如适时撤退,保存兵力,与京湖主力汇合,再图收复。末了,他写道:“大用是国之良将,邓州可失,良将不可失。虎臣兄,汝之亲子,拜托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孟珙几乎脱力,手一松,绑着的笔掉落在地。他看着那封短信,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又有几分怅然。战场之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坚守,只有审时度势的抉择。他能为部下做的,便是在他们看不清前路时,递上一盏灯。
“把信收好,派个可靠的人,连夜送往淮东。”孟珙吩咐道,“告诉王制置使,此事关乎邓州存亡,关乎川蜀战局,务必让他……劝动大用。”
“是!”亲卫小心翼翼地收起信,转身快步离去。
榻上,孟珙重新躺下,望着帐顶的纹路,眼神渐渐放空。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战事,送走了太多袍泽,实在不想再看到王大用这样的好苗子,折损在无谓的牺牲里。
邓州的烽火还在燃烧,四川的厮杀未曾停歇,朝堂的暗流依旧汹涌。他能做的,便是在病榻上,为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多铺一分路,多留一分余地。
夜色渐深,帅府的烛火摇曳,映着孟珙苍老的面容。窗外的风带着秋意,卷起几片落叶,像是在为这风雨飘摇的江山,低低叹息。而那封寄往淮东的尺素,正随着信使的马蹄,在夜色中疾驰,承载着一位老帅的苦心,也牵动着邓州城未来的命运。
王大用能否领会这份深意?王虎臣又能否劝动执拗的儿子?无人知晓。所有人能做的,唯有在各自的战场上,等待着命运的裁决,也书写着自己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