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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数据的重量

    第二百一十四章:数据的重量 (第3/3页)

能省八万。剩下的,咱们再想办法。”

    他把预算表折好,放进口袋:“走,去车间。今天要定示范线的最终改造方案。”

    一周后,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从北京寄到了武陵山。

    谢继远在办公室拆开。里面没有设备,没有图纸,只有三样东西:一张软盘,一沓打印纸,一封短信。

    软盘上贴着标签:“铸造过程多物理场耦合仿真结果-701厂液压阀体”。打印纸上是彩色的温度场、流场、应力场云图,那些绚丽的色彩在“701”厂灰扑扑的办公室里显得格格不入。而在最后几页,仿真结果直指问题核心:浇注系统设计不合理,导致金属液在最后凝固区域补缩不足,形成缩孔。

    解决方案也给出了:调整内浇口位置,增加两个补缩冒口,优化浇注温度曲线。预计改进后,成品率可提升至百分之九十二。

    短信是望城手写的:

    “爸:仿真跑了七十二小时,结果应该可靠。软件是德国的,但算法原理全世界通用。科学没有围墙,好的技术应该流动起来,用在最需要的地方。另:所里领导对‘数据回报’的做法很认可,说这是新时期的‘军民鱼水情’。保重身体。儿望城。”

    谢继远拿起那沓彩图,走出办公室,走向铸造车间。车间里热浪滚滚,通红的铁水在坩埚里翻腾,工人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汗如雨下。他把图纸摊开在工作台上,叫来车间主任和老模具工。

    “这是北京用计算机算出来的。”他指着云图上那些红色蓝色的区域,“缩孔就出在这些位置。我们要改模具,在这里、这里,加补缩冒口。”

    老模具工戴上老花镜,仔细看那些他从没见过的彩色打印图纸。看了很久,他抬起头,脸上皱纹里嵌着的铁砂在灯光下微微反光:“谢总工,这图……看得明白。比咱们凭经验猜,准多了。”

    “那就改。”谢继远说,“立刻改。新模具做出来之前,先用土办法,在原有模具上加钢块,模拟补缩效果。今天下午就试。”

    改造用了三天。第四天上午,第一炉按新方案浇注的阀体毛坯出了砂箱。清砂、切割冒口、粗加工后,送到X光探伤室。

    谢继远和铸造车间的工人们挤在探伤室的小窗外。屏幕上,灰白色的铸件内部结构逐渐清晰——致密,均匀,没有那些熟悉的、像蛀虫洞一样的黑色阴影。

    “一个缩孔都没有。”探伤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我干了二十年探伤,第一次见到这么干净的阀体铸件。”

    短暂的寂静后,欢呼声爆发了。工人们互相捶打着肩膀,老模具工蹲在地上,用满是老茧的手摸着那个还温热的毛坯,眼泪滴在了金属表面上。

    谢继远没有欢呼。他走到车间门口,看着外面午后的阳光。武陵山的春天终于来了,山坡上的杜鹃花开成了一片片的绯红。他想起那个百分比:成品率百分之九十二。这意味着,每生产一百个阀体,能多出十七个合格品。按每个阀体材料成本三十元算,一个月生产五千个,就能节约两万五千五百元。

    一年,就是三十万。足够建那条检测线,还有富余。

    他走回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父亲那本笔记本。翻到最新的那页——他上次写下记录的地方。拿起笔,在下面添了一行:

    “1983年5月7日,北京计算机仿真优化铸造工艺,首批阀体成品率92%。经验数据与科学计算结合,军民技术开始流动。父亲,您说的‘更精良之工具’,正在让这座山里的工厂,长出新的翅膀。”

    写完,他合上笔记本,但没有放回抽屉。而是拿着它,再次走向车间。

    那里,改造后的示范线正在安装。新设备闪着油漆的亮光,老设备经过改造焕发新生,年轻的技术员们在调试计算机控制系统,老师傅们在传授操作要领。机床的轰鸣声、电弧焊的滋滋声、起重机的警报声,还有工人们大声交流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嘈杂,但充满生机。

    谢继远站在车间门口,看着这一切。他手里那本泛黄的笔记本,在1983年武陵山春天的阳光下,安静地记录着又一段历史——一段关于数据如何跨越千里、连接两代人、改变一座工厂命运的历史。

    而在千里之外的北京,谢望城刚刚结束了“长剑-7”优化方案的评审会。走出会议室时,他收到一封电报。电报很短:

    “铸件成品率92%,检测线资金已解决。数据有重量,重于钢铁。父字。”

    他把电报折好,和口袋里那张沾着油污的“701”数据纸放在一起。然后走向下一个实验室——那里,新的挑战已经在等待。

    两座城市,两代人,两种任务。但在这个春天,他们通过无形的数据流,完成了一次完美的配合。就像交响乐团里不同的乐器,各自奏响自己的声部,却汇成了同一曲时代的强音。

    而这首曲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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