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公里,第一步 (第2/3页)
光惊扰的蚂蚁,昏头昏脑地涌向楼梯。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慌乱的喘息和杂沓的脚步声。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呛得人直咳嗽。
楼下,天色是一种沉滞的铅灰色,看不到太阳,只有东方天际有一线惨淡的白。霜更重了,水泥地上一层白毛。风像浸了冰水的鞭子,抽在脸上,瞬间带走所有残存的睡意。
刘班长已经站在那儿,像昨天一样,背着手,两腿分开。他穿着整齐的作训服,戴着棉帽,脸上看不出熬过夜的疲惫,只有一种岩石般的冷硬。他手腕上抬着,看着一块腕表。
我们慌慌张张地在他面前列队,高矮不齐,衣衫不整,帽子歪斜,有人只穿了一只袜子,有人作训服外套的扣子扣错了位。清晨的寒气让每个人都在微微发抖,牙齿打架的声音清晰可闻。
刘班长放下手腕,目光缓缓扫过我们这群狼狈不堪的新兵,那目光比地上的霜还冷。
“五分十七秒。”他开口,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异常清晰,“从哨响,到最后一个人入列。比乌龟爬快不了多少。”
没人敢吭声,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在寒风里变成白气,一团团升起,又迅速消散。
“昨天我说了,哨声就是命令,集合就是战斗!就你们这速度,敌人早把你们老家端了十回八回了!”刘班长的声音陡然拔高,“今天早上,加练!目标,训练场!跑步——走!”
我们拖着还没完全苏醒、又冷又痛的身体,开始跑步。步子根本谈不上齐,深一脚浅一脚,像一群散了架的提线木偶。冷风迎面灌来,从领口、袖口所有缝隙钻进去,刀子一样刮着皮肤。肺叶在冰冷的空气里迅速收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脚跟的伤口在每一次踩踏时都传来清晰的、撕裂般的疼痛。
训练场很快到了。在铅灰色的天光下,那片黄土地显得更加空旷、荒凉、坚硬。
我们没有像昨天一样练习队列。刘班长让我们在场地边缘站成一排。
“新兵连,体能是基础。没有体能,一切战术、技能都是空谈。”刘班长背着手,在我们面前踱步,“今天早上,测一下你们的底子。三公里越野。”
三公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在老家上山下地,走路是常事,但“越野跑步”,还带着“三公里”这个明确数字的,没试过。我们那山路崎岖,但都是走,不是跑。我看向其他人,周文明脸色白了白,嘴唇抿紧。陈光眼神发直,喃喃道:“要了亲命了……”王建军扶了扶眼镜,喉结动了一下。
“看到前面那个小土包了吗?”刘班长指着训练场尽头、一个隆起的、长着枯草的小丘陵,“绕过去,后面有一条煤渣路,沿着路跑,看到插着红旗的岔路口右转,绕回这里。一圈,大概一公里。跑三圈。我会在终点计时。”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这不是比赛。是摸底。但最后三名,中午饭量减半。听明白没有?”
“明白!”我们嘶声回答,声音在寒风里发颤。饭量减半?在这高强度消耗的地方,饿肚子简直是酷刑。
“活动一下,五分钟准备。”
我们赶紧小幅度地活动手脚,蹦跳,试图让冰冷的身体热起来。但心里都沉甸甸的。三公里,听起来不远,可对于我们这些刚经历了一天折磨、睡眠不足、脚上带伤的新兵来说,不啻于一座大山。
“预备——跑!”
口令一下,我们像一群被驱赶的鸭子,呼啦啦冲了出去。
开始几十米,还能勉强维持个队形。但很快,差距就显出来了。周文明冲在最前面,步伐轻快,节奏稳定,一看就是有跑步基础的。白脸兵和另外两个城里兵跟在后面。我和其他几个农村兵处在中间集团,步子大,但沉重,呼吸粗重。陈光和王建军落在了最后,陈光跑得歪歪扭扭,王建军则迈着一种很别扭的、像在丈量步伐的小碎步。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硬土地,冻得梆硬,硌得脚底板生疼。冷风呛得人喉咙发干,胸口发闷。我努力调整呼吸,回忆着以前上山时喘气的节奏,两步一吸,两步一呼。但负重奔跑和空手上山完全不同,背上虽然没有背囊,但作训服、胶鞋本身就有重量,尤其是这双磨脚的胶鞋,每一次落地,都像踩在刀尖上。
绕过小土包,后面果然是一条煤渣铺成的路,黑灰色的煤渣粗糙松散,跑上去“沙沙”响,比硬地稍软,但更滑。冷风在这里毫无遮挡,像一面冰墙拍在脸上。
第一圈跑到一半,肺就像要炸开了。喉咙里全是血腥味。腿越来越沉,像灌了铅。汗水却冒了出来,从额头、鬓角滚落,流进眼睛,杀得生疼。我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视线有些模糊。
前面,周文明已经甩开中间集团二三十米,他的背影在灰蒙蒙的晨光中显得稳定而有力。中间集团也开始分化,有人慢了下来,弯腰喘气。我咬着牙,拼命迈动双腿,保持着不掉队。我不能掉队。不能是最后三名。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自己拉风箱一样的喘息,还有身后越来越远的、陈光那破风箱般的哀嚎和咒骂。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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