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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回光返照

    第十二章 回光返照 (第1/3页)

    黑暗,粘稠的,冰冷的黑暗,像沉在最深的河底,水压从四面八方挤过来,要把骨头碾碎,把意识压成薄薄一片。朱元璋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沉,又或者,是这具身体的最后一点热气在飞快地溜走,把他拖向无边无际的寒冷深渊。

    耳边有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厚厚的冰层。王承恩的哭喊,太医急促低沉的吩咐,还有金铉压抑着焦灼的询问……这些声音扭曲着,变形着,最后都化作了意识深处更响亮的轰鸣——那是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沉重的记忆与情绪在濒临涣散时的最后一次激烈对撞与交融。

    不再是泾渭分明的对抗。是碎裂,是溶解,是在绝对虚弱和黑暗的溶剂里,被迫发生的、不可逆的混合。

    他“是”那个在破庙里饿得眼冒金星、对着泥塑菩萨发誓要出人头地的朱重八。 饥饿的绞痛,卑微的屈辱,像毒蛇一样噬咬心脏,烧出一把能焚尽一切障碍的野火。

    他“也是”那个坐在乾清宫温暖如春的殿阁里、却感觉比冰窟还冷的朱由检。 奏章上每一个“急”字都像针扎,每一次廷议都像是在走过布满陷阱的冰面,无人可信的孤独像水银,无孔不入,沉甸甸地坠着魂魄。

    濠州城墙下,他亲手砍翻第一个元兵时,那滚烫的鲜血溅到脸上,带来的是生存的狂喜和杀戮的悸动。

    平台召对,他下旨将袁崇焕凌迟时,北京城万人空巷争食其肉,他站在宫城高处远眺,心底翻涌的却是更深的恐惧和无人可诉的猜疑旋涡。

    马皇后病榻前那只渐渐冰冷的手,抽走了他作为“人”的最后一处温暖港湾。

    周皇后自缢时那决绝平静的眼神,映照出他作为丈夫和皇帝的双重失败,那耻辱如同烙铁,烫穿了最后一点尊严。

    还有最深处,最顽固的烙印——对“胡虏”深入骨髓的警惕与敌意!那是他一生功业的起点,也是绝不容触碰的底线!北方的草原,关外的建虏,那些梳着辫子、骑射凶悍的身影,与记忆中纵横欧亚的蒙古铁骑重叠,带来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文明倾覆的恐怖幻影!这幻影此刻如此清晰,甚至压过了对李自成流寇的愤怒!

    不能放进来!死也不能放他们进来!宁可这大明江山烂在自家不肖子孙手里,烂在那些反叛的泥腿子手里,也绝不能让腥膻染指中原!

    这个念头,带着朱元璋灵魂最坚硬的核,如同烧红的铁水,灌入朱由检那充满忧惧、自责、道德纠缠的意识泥潭。剧烈的排斥,痛苦的灼烧,然后是……诡异的凝结。朱由检对“君王责任”、“身后名”的执拗,对“民心”、“道统”的纠结,如同杂质,被这滚烫的铁水裹挟、熔炼,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沉重无比却异常稳固的合金。

    不再有“朱元璋”或“朱由检”。

    只有“他”。

    一个承载了开国太祖的杀伐决断、华夷大防的执念,也背负了亡国之君的罪疚、优柔与身后恐惧的——朱由检·朱元璋。

    ……

    “水……”

    一声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干涩嘶哑的声音,从御榻上传来。

    正跪在榻边、眼睛肿得像桃子的王承恩浑身一激灵,猛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扑到榻前,只见皇帝依旧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得如同久病的死人,嘴唇干裂出血口子,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刚才那一声气若游丝的“水”,证明一丝生机未绝。

    “水!快拿温水来!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王承恩语无伦次地嘶喊起来,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是狂喜。

    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端来温水,王承恩颤抖着手,用干净棉巾蘸了,小心翼翼地润湿皇帝干裂的嘴唇。昏迷中的朱元璋(或者说,刚刚完成融合的“他”)无意识地吮吸着那一点点宝贵的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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