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市中心医院的长椅余温 (第2/3页)
十五岁。他女儿跟我差不多大,哭得站不起来。”
他说:“你不难受吗?”
“难受,”她说,“但得忍着。护士不能哭,哭了病人和家属会更难受。”
那天晚上,她抱着他,抱得很紧。什么也没说,但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那不是害怕,是一种更深的东西——对生命的无力感,对死亡的敬畏,对这份工作带来的重压的初步认知。
展旭走到三楼护士站。
那张长椅还在,但换了新的,木头变成了不锈钢。此刻空着,反射着走廊苍白的光。护士站里有两个护士在写记录,都很年轻,不是九年前的那些面孔了。
他继续往前走,走到重症监护室外面。
这里的椅子更多,排成一排。九年前,他在这里等过最久的一次——慧慧那天在ICU值班,一个危重病人抢救,她从下午三点进去,一直到凌晨一点才出来。
他就在这些椅子上坐了十个小时。
十个小时里,他看见了很多:有家属跪在医生面前哭着求“再救救”,有老人独自坐在角落抹眼泪,有年轻人红着眼睛打电话筹钱。医院像个巨大的舞台,每天上演着最真实的人生戏剧,没有剧本,没有彩排,只有即兴的悲欢离合。
凌晨一点十分,慧慧出来了。口罩还没摘,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黑眼圈。看见他,她愣了一下:“你怎么还在这里?”
“等你。”
“我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不放心。”
她摘下口罩,脸上有勒痕。她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靠在他肩膀上。很累的样子。
“那个病人……”他问。
“没救过来。”她的声音很轻,“主动脉夹层破裂,送来的时候就不行了。抢救了八个小时,最后还是……”
她没说完,但他懂了。他搂住她的肩膀,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
“展旭,”她忽然说,“如果有一天我生病了,要死了,你会怎么办?”
“别说傻话。”
“我是认真的。”
他想了想,说:“那我就陪你,一直陪到你最后一刻。”
“然后呢?”
“然后……”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然后你要好好活下去,”她说,“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孩子,过正常的生活。”
“别说这些。”他打断她。
但她继续说:“真的。如果我死了,你不要一直难过。难过一阵子就够了,然后要继续生活。”
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是分手最早的预兆。她已经开始思考死亡,思考离别,思考没有彼此的生活。而他还在想“永远在一起”,想“不会分开”。
两个人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思考着不同维度的问题。这种错位,比任何争吵都致命。
展旭在ICU外的长椅上坐下。
不锈钢的椅子很冰,透过裤子都能感觉到寒意。他看着对面墙上“重症监护室”那几个红色大字,想起慧慧那张疲惫的脸,想起她说“如果我死了”时的平静。
她没死。他们分开了。
但某种意义上,那个在他怀里说“你要好好活下去”的女孩,确实死了。死在了医院的长椅上,死在了ICU外的走廊里,死在了见证太多生死后的某个深夜。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成熟、更现实、更知道人生无常的“护士慧慧”。
而那个二十三岁的展旭,还停留在“爱情大过天”的年纪,无法理解她的变化,也无法跟上她的步伐。
所以后来,当她说“我们分手吧”时,他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第二反应是愤怒,第三反应是崩溃。但他从没想过,也许在她心里,这场分手已经酝酿了很久——从她第一次送走病人,从她第一次思考生死,从她第一次意识到,有些陪伴无法跨越生命的重量。
医院里的爱情,注定比其他地方的更沉重。
因为在这里,你每天见证的不仅是别人的生离死别,也是对自己爱情的一次次拷问:如果生病的是他/她,我能承受吗?如果死别的是我们,对方能活下去吗?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但它们像慢性毒药,一点一点侵蚀着年轻的、以为能战胜一切的信心。
展旭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是医院的后花园,夜晚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几盏路灯和光秃秃的树。九年前,春天的时候,花园里会有花开,他和慧慧会在那里短暂地散步。她会指着某种花说:“这是某某科的病人送的,说能安神。”
他说:“你喜欢花吗?以后我天天送你。”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