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姑苏晨雾 (第3/3页)
好渔翁得利。”
“可能是金鳞的人。”清辞说。
“或者,是我们这边出了内鬼。”林砚秋苦笑,“知道我在查顾小满下落的人,不多。”
山洞里一时沉默。只有外面风吹过树林的声音,和远处隐约的、列车方向的零星枪声。
“顾小满在哪里?”清辞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林砚秋看着她,又看看李浩,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最后,他叹了口气。
“两个月前,顾小满突然从学校失踪。我查了很久,最后查到,她被人带去了上海。但我晚了一步,到上海时,顾家已经出事了。我在废墟里找到了这个。”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烧焦了一半的照片。
照片上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穿着学生装,扎着两条麻花辫,笑容很甜。背景是苏州的虎丘塔。照片背面,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虽然边缘被烧焦,但还能辨认:
“老师,如果我出事了,东西在‘听雨’。”
听雨。
听雨茶楼。
李浩和清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所以你去听雨茶楼找过?”李浩问。
“找过,但没找到。”林砚秋说,“茶楼的老板说,两个月前确实有个女孩来过,留下了个包裹,但第二天就被人取走了。取包裹的人,拿着女孩的亲笔信和信物。”
“什么信物?”
“一枚铜钱。”林砚秋说,“光绪通宝,边缘刻着字。”
李浩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从怀里掏出沈墨留下的那枚铜钱。
林砚秋接过去,仔细看了看,点头:“对,就是这种铜钱。茶楼老板说,信物是一模一样的铜钱,但刻的字不同——那枚刻的是‘平江路,听雨,甲三’。”
“甲三是什么意思?”
“茶楼储物柜的编号。”林砚秋说,“但柜子是空的,被人取走了。”
线索又断了。
不,没有完全断。
“取走包裹的人,长什么样?”清辞问。
“茶楼老板说,是个女人,三十来岁,穿旗袍,很漂亮,说话带点北方口音。”林砚秋回忆道,“她当时还问了老板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
“她问:‘三角的饵,还在吗?’”
三角的饵。
清辞想起了那份名单上的标记。三角,代表假装投敌,实则卧底的“饵”。
难道顾小满留下的东西,和“饵”有关?
“那个女人,后来去了哪里?”李浩问。
“不知道。老板说,她取了包裹就离开了,再没出现过。”林砚秋顿了顿,“但我查到一个线索——那个女人离开茶楼后,在平江路叫了辆黄包车。车夫我记得,因为他左脸上有块胎记。我找到他,他说,他把那个女人送到了……”
他停住了,看向李浩和清辞。
“送到了哪里?”
“枫桥。”林砚秋说,“寒山寺附近的枫桥。”
寒山寺。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那是顾小满最喜欢的地方。她曾对林砚秋说,老师,以后我要是死了,就把我的骨灰撒在枫桥下的河里,让我听一辈子的钟声。
“她在那里留下了东西。”清辞说。
“或者,她人就在那里。”李浩说。
山洞外,枪声彻底停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风还在吹。
“我们得去枫桥。”清辞说。
“现在不能去。”林砚秋摇头,“那辆车上的蒙面人,肯定在搜山。我们得等天黑。”
“你的伤……”
“死不了。”林砚秋咬牙站起来,“但我们需要帮手。光靠我们三个,到不了枫桥。”
“谁?”
林砚秋从怀里掏出个小铁哨,只有拇指大小。他放在嘴边,吹了一声。
没有声音。是狗哨,人耳听不见的频率。
几分钟后,山洞外传来窸窣声。一个瘦小的身影钻了进来,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短褂,脸上脏兮兮的,但眼睛很亮。
“小豆子,去枫桥,找哑叔。”林砚秋对男孩说,“告诉他,老师有难,速来。”
男孩点点头,转身就跑了,像只灵活的狸猫,瞬间消失在树林里。
“哑叔是我在苏州的联络人,可靠。”林砚秋解释,“他会在枫桥等我们。但我们现在得找个地方藏到天黑。”
“这附近有地方吗?”
“有。”林砚秋指向山洞深处,“里面有条暗河,通到一个废弃的砖窑。我在那里备了些东西,能撑几天。”
他带头往山洞深处走。李浩扶着清辞跟在后面。
山洞越走越窄,最后只能弯腰通过。脚下是湿滑的石头,暗河在脚边流淌,水声潺潺。林砚秋点燃了火折子,微弱的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亮光——不是阳光,是火光。
砖窑到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空间,中间是废弃的窑炉,四周堆着些破砖烂瓦。但角落里收拾得很干净,铺着干草,摆着些锅碗瓢盆,还有个小炉子,正烧着水。
“我偶尔会来这里。”林砚秋说,“教孩子们读书。这地方偏僻,安全。”
他在干草上坐下,脸色更白了。失血过多,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清辞给他倒了碗热水,又从包袱里找出块干粮递给他。林砚秋接过,小口吃着。
李浩在窑口警戒。外面是片荒废的砖场,长满了杂草,远处是树林,再远是隐约的山影。
苏州就在山的那边。
很近,但又很远。
“林老师。”清辞忽然开口,“顾小满她……到底知道了什么,要遭这样的罪?”
林砚秋沉默了很久,碗里的热水已经凉了。
“她父亲顾长明,不只是个技师。”他终于说,“他还是个密码专家。当年在江南制造局,他负责的是最机密的图纸加密。二皇子和日本人交易,有一部分图纸,就是顾长明经手加密的。”
“但他没有交出真正的密码,对吗?”
“对。”林砚秋点头,“他做了两份密码。一份交给二皇子,是假的。真的那份,他藏了起来。而能解开真密码的钥匙,他留给了小满。”
“所以金鳞抓小满,是为了那把钥匙。”
“不全是。”林砚秋的眼神黯淡下来,“小满那孩子……太聪明了。她破解了她父亲留下的线索,找到了真密码的存放地。但她没告诉我,只说自己找到了,要去拿。然后,她就失踪了。”
“她找到了第七个箱子。”李浩说。
林砚秋猛地抬头:“你们知道第七个箱子?”
“我们在查。”李浩说,“但还没找到。箱子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林砚秋摇头,“小满没说。但她留了句话,说那箱子里的东西,足以让二皇子身败名裂,让那些卖国贼,永世不得翻身。”
窑里一片寂静。只有炉火噼啪作响。
“我们会找到她。”清辞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她可能已经……”林砚秋没说下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浩说,“而且,就算她死了,我们也要拿到箱子,完成她父亲、沈墨,还有所有为此牺牲的人,没做完的事。”
林砚秋看着他,看了很久。最后,他点了点头。
“谢谢。”
炉火映着三个人的脸。一张苍白虚弱,一张凝重坚毅,一张虽然疲惫,但眼神明亮。
天,渐渐黑了。
远处,苏州城的方向,隐约传来了钟声。
是寒山寺的晚钟。
夜,要来了。
而他们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