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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静渊

    第一章 静渊 (第3/3页)

的声音,平稳得有些空洞,“我会考虑的。”

    “光考虑不行,得有行动。”周母往前倾了倾身子,“我听说,现在那个直播带货,还有做微商,挺挣钱的。你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脑子不笨,做点别的什么不行?非得往那条千军万马的独木桥上挤?你看对门张阿姨家的儿媳,在医院当护士,虽然累点,可稳定啊,说出去也好听。”

    沈静渊没有再反驳。任何关于理想、关于职业信仰、关于她为何选择这条艰难道路的解释,在这个场景下都是苍白的,甚至会被视为“不识好歹”“心比天高”。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表示接收到了这些信息。

    周母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中心思想无非是“现实点”“为周屿想想”“女人的归宿”。直到快五点,她才终于起身准备离开。

    “粽子放冰箱,记得吃。都是好料,我包了一下午呢。”周母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沈静渊,“小沈,阿姨话可能不中听,但都是为你们好。你……好好想想。”

    “谢谢阿姨,您路上小心。”沈静渊微笑着送她到电梯口。

    电梯门关上,金属表面映出她有些模糊的身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深重的疲惫,和眼底一片冰冷的沉寂。

    她回到公寓,关上门。世界重新安静下来,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却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她没有立刻回到书房。而是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华灯初上的城市。无数窗口亮起温暖或冷白的光,每一个光点背后,大概都有一个被衡量、被计算、被期待符合某种标准的人生。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还在法学院的时候,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在讲座上说过的话:“法律是什么?不仅仅是条文,更是底线,是尺度,是即使在最混乱的利益纠葛和情感漩涡中,依然试图维护某种‘应然’秩序的努力。从事法律工作,需要一种近乎偏执的对‘公正’的信仰,和一颗能够承受巨大压力却绝不弯折的脊梁。”

    那时的她,坐在台下,眼里有光。

    现在的她,站在这里,脊梁依旧挺直,但那份光,似乎要被日复一日的琐碎、质疑和沉重的现实磨得黯淡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屿发来的微信:「晚上不回来吃了,跟王总他们谈事。我妈来了?」

    沈静渊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回复:「嗯,送了粽子,刚走。」

    那边很快回过来:「哦。她是不是又说你了?别往心里去,她就那样。我晚点回。」

    「好。」

    对话结束。没有安慰,没有维护,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你怎么样”。只是一种“我知道,但我也没办法,你忍忍”的淡漠。

    沈静渊按熄屏幕,把它倒扣在桌上。

    她转身,没有走向书房,而是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餐——尽管只有她一个人吃。淘米,洗菜,切肉。刀刃落在砧板上,发出规律而清脆的笃笃声。这声音让她奇异地平静下来。

    饭菜上桌,简单的一荤一素一汤。她坐下来,慢慢地吃。味同嚼蜡,但必须吃下去,保持体力。

    收拾完厨房,已是晚上七点半。本应是今晚补上学习进度的时间。

    但她走到书房门口,却没有进去。她看着那满墙的书,那堆叠的资料,那盏孤独的台灯。

    然后,她做了一件很久没做过的事——走到客厅的唱片机旁那是周屿买来充门面却从未用过的,从最底下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张蒙尘的黑色胶片。那是她大学时买的,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她小心地将唱片放上,按下开关。唱针落下,沙沙的噪音之后,低沉、饱满、充满内在张力的大提琴声流淌出来,像深夜里独自流淌的河,平静之下蕴藏着巨大的悲伤与力量。

    沈静渊没有坐下,就站在唱片机旁,闭上眼睛。

    音乐像冰冷的水,漫过她的脚踝、膝盖、胸口,最后将她整个人淹没。那些旋律,那些复调,那些严谨到极致却又迸发出澎湃情感的结构……让她想起了法律。想起了那些判决书中层层递进的逻辑,想起了在绝对理性框架下寻求正义的艰难与壮美。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熟悉的、属于她过去世界的声响中,渐渐松弛。某种冰冷而坚硬的东西,在心底重新凝聚起来。

    一曲终了,余音在空气中震颤。

    她睁开眼,眼底那片沉寂的冰湖之下,仿佛有了一点极微弱的、不肯熄灭的火星。

    她走回书房,打开台灯。光晕照亮桌面一角。

    摊开今晚要做的《行政诉讼法》专题笔记。拿起笔。

    笔尖落下,在纸面上写下第一个字。力透纸背。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夜色正浓。而这方小小的、安静的角落,灯光彻夜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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