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赔偿金 (第2/3页)
窗外,是川流不息的城市脉络,繁华,却与室内这片刻意营造的静谧格格不入。
王静独自坐在宽大柔软的真皮沙发上,面前的水晶茶几上放着一杯银行客户经理奉上的、早已冷掉的柠檬水。她的背脊依旧挺直,但肩膀却微微垮塌,像是承受着某种无形的重压。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崭新的银行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客户经理是一位妆容精致、笑容标准的年轻女性,她刚刚用最职业化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语气,向王静确认了这张新卡里转入的金额,并详细解释了相关的理财服务和权限。
此刻,经理已经礼貌地退到一旁,留给王静独处的空间。
王静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那张薄薄的、闪着金属光泽的卡片上。它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可王静却觉得它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刺痛。
她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塑料外壳,“看”到里面那一长串令人眩晕的零。那是一个她过去在超市收银时,需要数着小数点后两位精打细算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数字。这笔钱,足以立刻还清他们所有的债务,足以买下城中最好的楼盘,足以让陈默接受世界上最顶级的康复治疗,雇佣最好的护工,足以让她再也不需要为生存而奔波劳碌,甚至可以让他们立刻离开这座充满痛苦记忆的城市,去任何一个地方开始崭新的、优渥的生活。
诱惑是真实而巨大的,像魔鬼在耳边低语。可是,王静看着那张卡,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没有如释重负,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和一种从心底深处弥漫开来的、尖锐的屈辱感。
她的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陈默躺在病床上,额头上爬着狰狞疤痕、右手裹着厚重纱布、眼神空洞的模样;闪过他因为疼痛而在深夜发出的压抑**;闪过他看着自己再也无法灵活使用的右手时,那瞬间黯淡下去、如同熄灭灯火般的眼神。
她想起自己像幽灵一样跟踪苏晴,在寒风里蹲守,拍下那些不堪的照片;想起她在网络上发出微弱却拼尽全力的控诉,却一次次被更强大的力量碾压、删除;想起在法庭上,听着张远那些颠倒黑白的证词时,那种几乎要撕裂胸膛的愤怒和无助;想起他们蜷缩在潮湿发霉的出租屋里,为下一笔医药费发愁的每一个夜晚……
她的人生,她曾经平凡却充满希望的生活,她和陈默之间那些简单温暖的日常,都被那辆黑色的迈巴赫,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猎人们”,彻底碾碎了,碾成了一地沾满泥泞和血污的碎片。
而现在,这笔钱,这笔庞大到足以让无数人疯狂的财富,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这片废墟之上。它试图冷却她的愤怒,淹没她的痛苦,覆盖所有不堪的真相。它像是一张价格标签,被强行贴在了她和陈默所遭受的所有苦难之上,试图将那些活生生的痛苦、那些被摧毁的尊严、那些无处申诉的冤屈,都明码标价,然后一笔勾销。
这感觉,不像补偿,更像是一种施舍,一种用金钱进行的、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侮辱。它无声地宣告着:看,你们这些底层人的痛苦和人生,也就值这个价。拿了钱,就乖乖闭嘴,滚回你们的角落去。
王静死死攥着那张卡,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卡身。她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这钱背后所代表的、那种将人不当人、只当作可以随意估价和处理的物品的冷酷。
这笔冰冷的赔偿金,没有治愈任何伤口,反而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她和陈默在这场不对等战争中所处的、卑微而屈辱的位置。它买不走噩梦,买不回健康,更买不到他们失去的尊严和公正。它只是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无比沉重和窒息。物质填补不了精神空洞这个主题要贯穿始终。陈默买的东西越多,家里的气氛越冰冷,形成强烈反差。最后落在两人无话可说的场景上,比直接争吵更有冲击力。
那笔冰冷的赔偿金,如同一种效力奇特的腐蚀剂,悄无声息地改变着陈默,也侵蚀着这个刚刚摆脱贫困、却并未获得安宁的家。
最先发生变化的是陈默对父母的态度。他几乎没怎么和王静商量,就动用了一笔不小的款项,在老家县城最好的小区,给年迈的父母全款买下了一套宽敞明亮的三居室。房子装修得气派,家具家电一应俱全,与他父母原来居住的破旧单位房形成了天壤之别。他带着父母去看房时,两位老人手足无措,脸上是混杂着喜悦、惶恐和一丝不安的复杂神情。陈默却显得异常亢奋,指挥着搬家公司的人摆放家具,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炫耀的强硬。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向父母也向自己证明,他不再是那个需要父母接济、在城市里艰难求生的儿子,他“成功”了,他有能力“反哺”了。
然后,是那辆车。陈默没有再回到网约车平台。那场车祸和他废掉的右手,彻底断绝了他重操旧业的可能。但他买了一辆车,一辆黑色的、线条硬朗的SUV,价格不菲,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家庭对代步工具的需求。他不再需要靠开车谋生,这辆车对他而言,成了一种象征,一种对过去那个只能开廉价网约车的自己的彻底告别,也是一种扭曲的、对那辆曾将他撞入深渊的迈巴赫的拙劣模仿和无声对抗。
他花在车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每天反复擦拭,对着一丝灰尘皱眉,研究各种昂贵的汽车配件和装饰。他会开着这辆崭新的、散发着皮革和香水气味的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车速不快,却带着一种茫然的、不知该驶向何方的空洞。有时,他会把车停在曾经等活儿的网约车聚集点附近,坐在车里,隔着深色的车窗玻璃,看着那些熟悉的、为生计奔波的身影,眼神复杂,有怜悯,有疏离,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病态的优越感。
物质,成了他填补内心巨大空洞的唯一材料。他开始频繁地购物。不再是出于生活必需,而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囤积和消费。昂贵的品牌服装,标签都来不及拆就堆进了衣柜;最新款的电子设备,玩不了几天就失去了兴趣;各种据说对康复有益的保健品、器械,塞满了原本就不算宽敞的出租屋……他试图用这些光鲜亮丽的东西包裹自己,掩盖那身看不见的、遍布全身的创伤。
王静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起初,她为陈默给父母买房感到欣慰,觉得这是他孝心和责任感的体现。但很快,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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