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凝霜的微光 (第2/3页)
他本来就是这个艺术项目里最好的学生,他在艺术方面的成就,已经远远的超越了其他所有同学。
餐桌上的每位同学都对这样的结果有所预期。
大家还是立刻举起了酒杯。
“干杯!”
“干杯,祝贺我们这一届大师计划的冠军。”本说道。
顾为经面色看上去很平静,他和柯岑斯教授的小女儿是唯一两个桌子边喝果汁的人,他举起杯子里的甜橙汁。
“干杯。”
顾为经说道。
——
晚饭结束之后。
柯岑斯先生的妻子去厨房收拾餐具,本是个细心且温柔的男人,他也跑去帮忙。顾为经走到教授的身边。
“嗯。”
“柯岑斯先生?”
“塞缪尔,愿意的话,你直接叫我塞缪尔。”柯岑斯挥挥手。
“不,我还是叫您柯岑斯先生吧,教授。”顾为经说道,“我想和你谈谈?”
“哦,大画家也有什么样的问题,想要我来指点么?”
柯岑斯锐评了一句。
他呵呵的笑着,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威名在美术学院内能够吓的小儿止啼的超级毒舌大喷子。
此刻。
他看向顾为经的模样,和那些看向自家成器晚辈的慈祥长者别无二致。
教授摊开手,耸耸肩。
示意顾为经想问什么都可以直接问,反正他就在这里。
“我想要谈谈。”
顾为经没有立刻开口,他再次重复了一遍。
“私下里。”
他补充。
柯岑斯愣了一下,他转头看了顾为经几秒钟,摊开了手。
“为什么不?”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挥了一下手。
“宝贝,和姐姐一起,你们到外面去玩上一会儿?好么。”
德国人对女儿说道。
柯岑斯和顾为经都没有在说话,他们默默的站在这里,看着女人们的离开。
随着莉莉牵着教授女儿的手蹦蹦跳跳的离开,在餐厅的滑动门被拉上的那一瞬间,一起被隔绝在外还有那种青春的、明快的气氛。
房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介意么?在家里想偷偷找个没人管的时候抽烟可不容易。”
柯岑斯教授从一边的柜子底下摸出一只烟盒。德国算是整个欧洲吸烟率很高的国家之一,不过柯岑斯一般不在学生面前吸烟。
“您请便。”
顾为经说道。
他看着柯岑斯打开了旁边的窗户,点上烟,用力的狠狠吸了一大口,从嘴里喷出了浓雾。
“一般来说……我是不会回答学生这个问题的。”
“不过。”
“好吧,今天就例外一次。”
顾为经还没有开口,柯岑斯心里也许就想到了这位学生私下了想要询问他什么。
“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的话,我前天刚刚看了评分表,最后的结果还需要汇总,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动。”
“你的那幅《寒冬》就是今年大师计划的优胜者。”
“恭喜。顾为经,我知道你应该挺想要它的。”柯岑斯微笑,“它不会是你所获得的最重要的荣誉,不过,能在这么多学生里获得所有评委的认可,依旧是一份极为难得的荣誉。”
柯岑斯微笑。
有那么一瞬间。
顾为经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柯岑斯微笑,顾为经也微笑,餐厅里的气氛和睦而温馨。
不过。
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顾为经没有立刻接教授的话,一瞬间过后,他脸上的笑容又慢慢地收敛,直至彻底消散干静。
学生轻轻的叹了口气。
于是。
柯岑斯先生脸是的笑容仿佛也消失掉了。
他没有叹气,而是看着窗外,又重重的吸了一口烟,整个人的面色隐没在了夜色和烟雾里。
“我想说不是这个。”
顾为经开口了。
他用一种很慢,又很清晰的语调说道:“我想说的其实是……柯岑斯先生,我来找您是因为——”
“我个人想要退出这一届的大师计划。”
他说道。
餐厅里陷入了死寂。
没有人能想到,顾为经找到柯岑斯教授要说的是这个。
既使这场学生和老师之间的对话有一万种不同的奇奇怪怪的展开的可能性,“顾为经要从大师计划里退出”都不属于这一万种可能性其间的任何一种。
到是柯岑斯教授看是去并不惊讶。
他只是像雕塑一样,坐在窗边,对着汉堡的夜色大口大口的抽着烟,烟头燃烧时橙色的灯泽照在顾为经送给柯岑斯先生的那只幽蓝色的花瓶上,看上去尽然显得寒冷。
这大概和柯岑斯教授那个用燃烧似的明艳颜色表达寒冷的灵感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它闪烁着凝霜似的微光。
“你知道么?顾。”
柯岑斯也没有再喊顾为经‘大画家’的外号,他叫着顾为经的名字。
“虽然有点俗气,但……我有多么的想,你今天来找到我私下谈谈,是因为想要私下里去打听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成为艺术项目的冠军。而不是……”
水彩教授耸了耸肩。
“您猜到了我是来提出退出艺术项目的么?”顾为经询问道。
“猜到?”
柯岑斯额头向下低垂的沉思着。
“有一点点,当你在说要和我谈谈的时候,我有那么一刻脑海里想到了类似的可能,然而,我还是觉得这太扯了。”
“不过。”
柯岑斯冷笑了一声。
他又一次用力的吸气,大量的气流涌入,烟头明亮的几乎要从其中迸发出火星。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
“顾——为经。”
柯岑斯念着顾为经的全名。
“今天在外面,看到坐在车里的你的第一眼,我他妈的就觉得,他妈的,你小子……他妈的要给我整一个大麻烦出来。”
柯岑斯终于恢复了大喷子的本色。
——
“那您的预感挺准的。”
顾为经苦笑了一下,“我那时确实是在犹豫。”
直到柯岑斯教授走过去,主动敲向车窗的时候,年轻人一直做在方向盘后面,凝视着远方的出神。
那时的顾为经确实是在出神。
他也确实有一点紧张。
和德国人想象的不同点在于,顾为经不是沉湎于刚刚惊险刺激的倒车入库的动作而久久的回味。
他那时是在迟疑,到底还要不要参加今天晚上的餐会,还是把事情用最简短的话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
“是我把你他妈的招进的大师项目……”
柯岑斯说道。
他能够在一场平和的对话里骤然暴怒,把手腕上的手表砸在别人的脸上。
他也能在说那些暴怒的话语的时候,表现的非常非常的平和,用一种宁静的语气,把各种骂人的字眼插入到话语里的各个部分。
它们天然就应该出现在那里,就像是个标准句式里的主谓宾,缺了其中任何一个部分便不完整。
柯岑斯教授的标准句式里有四个部分。
主语、谓语、宾语。
以及SceiBe!(狗屎)、Mist!(粪肥)、Verdammt!(该死的)、Arsch!(屁股)……
那些德语里的“他妈的”,以及它的各种时态,各种阴性阳性的变幻,把天衣无逢的插入进了谈话里,并在不同的位置表现出了这个词语所无法承受的丰沛内涵。
堪称是语言学里的不朽杰作。
“你他妈的在学校里读了四年。然后他妈的画了一幅画出来。”
“你的画先是他妈的丢了。”
“然后又是他妈的找到了。”
“在经过了这么一大圈他妈的折腾之后,你终于他妈的要拿到整个艺术项目的冠军了。”
“而这个时候,你他妈的找到我过来,告诉我,你他妈的不玩了。”
“你他妈的要退出这个艺术项目。”
顾为经安静的听着柯岑斯先生用一大段他妈的、他妈的和他妈的所高度凝练概括着的他大学四年的学生生涯。
年轻人想了想。
他点点头,赞同道。
“大体是这样的,教授!”
年轻人说道。
“何必这么激动呢?冷静一点,柯岑斯先生。”他像是在安慰一位躁动的狂躁症患者。
“你要我冷静一点?”
塞缪尔·柯岑斯转过身看向顾为经,他睁大眼睛,望着这个年轻人的脸,两只眼睛瞪的像是铜铃。
“你知道,这是在把我,把整个美术学院置于他妈的多么尴尬的处境里么?”
“你知道我他妈的会有多么的难做么?”
“你他妈的叫我冷静一点。”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
顾为经沉默不语,但他也用沉静的目光直视着柯岑斯先生的双眼,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愤怒就选择移开视线。
两个男人彼此对望着,像是两只不安的,躁动的,不停的在用蹄子挠着地板的斗牛。
最终。
竟然还是表面看上去更愤怒的柯岑斯教授率先移开了视线。
“是因为维克托的事情吧。”
教授说道。
今天的晚餐看上去分外的其乐融融,每个人都交谈甚欢,每个柯岑斯教授所“宠爱”的学生,每个他曾经带去汉堡歌剧院现场的学生全都来了。
除了维克托。
维克托不仅仅没有来。
搬到学校专门分配给他的那间小画室以后,顾为经其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维克托了。
直到前一段时间,他才听到了这位自己曾经的舍友的消息。据顾为经所知,在这个快要毕业的年纪,维克托似乎已经走到了即将退学的边缘。
——
“有创造力的艺术家必定都是孤独的,世人必定无法帮助他。”
“也许……痛苦是生活的根本。”
——《毕加索传》
——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如果说,那些关于幸福舞台剧,每一次的帷幕拉起,都是在上演着一桩同样的故事,那么那些关于不幸的舞台剧,事实上,也无非就是把一些故事模板一遍又一遍的上演罢了。
在艺术行业。
故事模板无非就是那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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