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第3/3页)
后又用来申遗的技艺。
不然他脸色不会这么难看,跟吃了屎似的。
但怎么就这么开心呢?
商妍咧开嘴,无声的笑。笑了好一阵,她又恍然大悟:昨天晚上,林思成复盘时,刻的都还是越窑工。
还边刻边念叨:耀州瓷的雕胚师,学定窑和越窑的雕胎技术做什么,还雕的这么好?
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他突然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孟所长的创新技艺,就是将两者融合?
怎么捅破的?
十有八九是这些技师早上再次修胎时,林思成灵光一现,云破天开。
也可能是其它,但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趟没白来,这二十天的窝囊气没白受,这就够了……
商妍又呲开了牙。
正开心的无法抑制,林思成加快了速度。
比起前两次要慢一些,而且时不时的就会停一下,或是端详一下,或是回忆一下。
但比起在场的这些雕胚师,依旧快的快的快。
下刀依旧很稳,且很准,依旧是之前的位置,依旧是缠枝牡丹纹。
而慢慢的,“沙沙”声渐渐密集,瓶胎也渐渐成形。
转盘上的胎屑越积越厚。随着水份蒸发,也越来越白。就如在场这几位的脸色。
心情更是如坐过山车,短短的半天,从刚开始的不屑,到之后的愕然,再到极度的震惊,以及极度的怀疑,再到如今的绝望。
研究了这么多年,他们不至于睁眼说瞎话:这是正儿八经的耀州工。
如果非要做个对比:他们当中技术水平最高的王虹,都还差的好远。至少王虹做不到一件一公分的素胎连削三次,连雕三遍。
如果比孟所长,既便差点,好像也没差多少。
所以,刘东处心积虑,近似于恶心人一般,近似于下作的手段,就跟演猴戏一样?
但说不通:你既然会,还来学什么?
更关键还在于:怎么会的?
他连孟所长的面都没见过……
他们想不通,刘东更想不通。大脑好像变成了复读机:他跟谁学的,他怎么学会的……一遍一遍的想,一遍跟着一遍……
甚至于精神都有些恍惚:这是他引以为傲,乃至于当做毕生之骄傲的东西。
视若珍宝,苦苦守护,严防死守……但突然有一天,有人手到摛来,一挥而就,水平甚至几可与他视为偶像的老师相媲美?而且,才二十出头……
更有甚者,在大厅广众之下,将耀州瓷的核心技术道破。他如何理解,如何接受,以后还如何守护?
这二十年的辛苦付出,又算什么?
心态崩了呀……
一时间,研发室安静的可怕。除过刀峰切泥的碎响,再没有任何杂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思成转了一下底盘,又后退一步。
众人齐齐的一震:刻完了?
确实刻完了,耀州瓷双刀法,缠枝纹梅瓶。
只需刷过釉,再入炉,就是一件精品出世……
刘东如梦初醒,突地一个激灵:“你从哪里偷学的?”
林思成怔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商妍一声怒喝:“放你妈屁!”
刘东原本发白的脸骤然一红,嘴唇嗫动,刚要骂回去,商妍的嘴如机关枪:
“我教了半辈子书,研究了半辈子瓷器,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独独没见过你这么恶心的?查个普通的资料,竟然只能抄,而且抄完后还得检查?”
“说是观摩学习,就只能看,问题都不让问……刘部长,你敢不敢再恶心一点?就你这样,怎么偷学……来,你给我学一个?”
“还有,你是眼睛长屁股上了,林思成先刻的是什么,定窑工?后面又刻的什么?越窑工……这个是不是也是你们创新的,只要会刻,就等于是从你们这偷学的?”
“林思成甚至给你说的清清楚楚:在定州浅浮雕的基础上,用越窑剔地成斜的高浮雕技法,形成渐变层次:即新耀州瓷深浮雕……”
“所以,你是耳朵塞蛆了,还是故意装听不懂:你们所谓的创新技术,不过是融合技术。难道就你们能融合,别人不能融合?”
如疾风骤语,劈头盖脸,刘东别说骂回去,他连插嘴的时想都找不到。
所有人,包括林思成、李贞,以及缩在角落,一直装透明人的章丰,全都目瞪口呆。
这张嘴……这就是老师的嘴?
脸涨的猪肝一样,刘东好久才回过神,刚要说什么,林思成点了点桌子:“刘部长,北宋《德应侯碑》载:
(耀州瓷)直刀深刻,斜刀削地,巧如范金,精比琢玉……纹饰刻画如削,谓之两刀泥,又谓半刀泥……何谓两刀?一正一斜,何谓半刀,刀峰半入,刀刀见泥……”
“南宋陆游《老学庵笔记》:耀州出青瓷器,谓之越器,似以其类余姚秘色也……”
“刘部长,你再好好回忆回忆……所以,真谈不上偷学!”
刘东心神俱震,猛往后仰。
回忆什么?
当然是林思成刻最后一遍时,所用的刀法:直刀深刻,斜刀削地,刀峰半入,刀刀见泥。
更关键的是,瓷研所都还处于研究复原阶段,只研究到一半……
眼珠骤然一红,刘东声音嘶哑:“你从哪学的?”
不是……这说的还不够清楚?
林思成叹了口气:“《德应候碑》,《老学庵笔记》……”
其实陆游还说了一句:然见之极粗朴不佳,唯食肆以其耐久多用之。
意思就是不好看,底层才会用。但这是因为多年征战,老窑工死的死,逃的逃,造成金朝时期的耀瓷技术失传,人员断代。
之后开窑复烧,就只能从头开始溯源:以越窑技术为基础,以仿代研。
但技术这东西不是说溯就能溯到源头的,所以烧出来的东西才差。
恰恰好,上午哪会,刘部长背过自己调的釉,就是这一种。
林思成就想:会越窑刻工也就罢了,为什么他们连金元时期耀窑仿越瓷,但仿了个四不像的青釉也研究的这么透彻?
然后,灵光一闪……
暗暗感慨,林思成脱下手套,接过李贞递来的毛巾,仔细擦手。
“刘部长,记不记得第一天见面,我递过考察学习计划,其中有一部分是后续的技术交流?”
刘东没说话,脸色变了一下。
“你肯定记得,我在上面写的很清楚:作为交流,等此次学习结束,西大……算了,我说准确点:等此次学习结束,我们工作室可以与瓷研所共同研究耀州瓷秘色釉:茶末釉……”
“但你们保密工作做的太好,我根本不知道你们也才开始尝试,甚至没什么进展……所以,你就以为我信口开河,吹牛皮不上税……也是因此,你把我当成是来偷技术的……”
林思成顿住,又自嘲般的笑了笑:“怪我,背调做的不够仔细,是我的错……但是刘部长,再是核心技术,也不至于下作到偷学……”
刘东终究没忍住:“你怎么知道我们才开始尝试?”
“黑药土、高岭土、钾长石、石英、红土、玛瑙粉、草木灰……甚至于,茶叶水……”
林思成一指长案的配釉物料,说到茶叶水,他突地一笑:“尽信书,不如无书……算了,试一试吧!”
说着,他走了过去。
刘东一怔,脸色阴睛不定。
他会配茶末釉?
其余的雕胎师双眼放光,齐齐的围了上去。
商妍脸一变,刚要说什么,又下意识的顿住。不由自主的,想起王齐志的那句话:
商教授,沉住气……林思成是我学生,他什么性格我还不清楚?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林思成的字典里,绝对没有吃了亏,还要忍气吞声的道理。
暗暗想着,商妍呼了一口气:好,我沉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