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梦回风雨夜 (第2/3页)
”
他声音很淡,却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落入了苏枕雪的心里。
她的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这曲子,她如何能不熟?
在北疆苦寒的军营里,每当大雪封山,将士们围着火塘,喝着劣酒,便会用那粗犷的嗓子吼唱。
那歌声里,有酒后的豪迈,有杀敌的壮志,但更多的,是月夜下,对万里之外故土家人的无尽思念。
他懂她。
他总是懂她。
“锵——”
铜锣声炸响,戏台的幕布应声而开,台下瞬间鸦雀无声。
台上的武昌郡开国公,一身古朴盔甲,唱腔苍凉而高亢。
当他唱到那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时,声声泣血,台下的百姓群情激奋,叫好声与掌声如雷鸣般响起。
他们坐在茶馆的阁楼上,苏枕雪一动不动地望着戏台。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却早已不是戏文。
而是北疆那片被血浸透的黄沙。
她看见了,风雪里,将士们分食着早已发霉变质的军粮。
她看见了,那些因腹泻而脱力,连刀都握不稳的袍泽,在狄人呼啸而至的铁蹄下,化作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冰冷尸体。
她看见了兄长的身影,那个总爱笑着喊她小雪的少年,在血泊中,手中那杆长枪,被生生折断。
戏里的岳飞,豪情万丈,精忠报国。
戏外的北疆,只剩下了被风雪掩埋的,冻得发青的累累白骨。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
她没有去擦,任由那灼热的液体,在夜风中,带来一丝刺痛的清醒。
裴知寒始终站在她身侧。
他没有看戏。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落在这位靖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脸上。
他看她眼中的滔天悲恸,看她紧紧抿起的唇,看她微微颤抖的肩。
他见过太多人。
在权势面前卑躬屈膝的权臣,在利益面前阿谀奉承的商贾,在生死面前哭天抢地的贩夫走卒。
可唯有眼前这个女子,一个养在深闺,传闻中病弱不堪的贵女,竟能为一场戏,为一个素昧平生的故事,为那遥远北疆的无名将士,流下如此干净而悲痛的眼泪。
她的那份赤诚,像一把火,烧穿了他心中所有的预设和防备。
苏枕雪不是寻常官宦女子,只会在冰天雪地的绝境里放声痛哭,只会在悲天悯人的结局里自怨自艾。
她会动容,会争取,会打破桎梏。
她不是依靠男人和父亲为她撑起一片天,站在他们身后用八千个意见自诩智囊的花瓶。
她身上散发出的是生生不息,是强大到让他正视的倔强。
这张梨花带雨的脸,这双清澈得没有半分杂质的眼,骗不了人。
她只是那枚被家族拖累,被命运裹挟,最终注定要被舍弃的棋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悯,混杂着深沉的遗憾,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她本不该是这个结局。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台下喝彩声经久不息。
苏枕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泪痕未干,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过的沙哑。
“好戏。”
“只可惜……”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垂下了眼睫。
可惜,忠臣良将,从来都只活在戏文里。
十二道金牌都不能倒戈的忠臣,如若是她呢?
苏枕雪没想过。
一方带着体温和淡淡龙涎香的丝帕,递到了她面前。
苏枕雪微怔,却没有推辞,接过来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
帕子的质地很软,像他的目光。
他又不担心他的帕子了。
“戏文,总归是给活人看的。”
裴知寒的声音低沉响起:“史书又何尝不是?不过是胜者手里的笔罢了。有时候,忠臣这两个字,比骂名更沉重。”
他话里有话,像是在暗示苏家那早已注定的,被栽赃嫁祸的命运。
苏枕雪抬眼,撞入他那片深邃如海的眼眸里。
她看见了怜惜,更看见了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有被理解的温暖,有被看穿的无措,更有对他身份的,愈发浓厚的探究。
“这天下事,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
裴知寒的目光越过人潮,落在远处灯火阑珊处:“忠与奸,有时只在一念之间。更多的人,不过是被命运推着,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话,既是在说严家,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
“最近有一档子事,你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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