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红色起义在五宝 (第2/3页)
藏着未洗净的油墨。她轻轻抚摸儿子记录的纸页,潮湿的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该让五宝镇的星火,烧成燎原之势了。“她对着窗外的雨幕低语。屋檐下的积水顺着瓦当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坑,仿佛千万颗火种正在黑暗中苏醒。
深夜,万籁俱寂,五宝镇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唯有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打破这夜的宁静。张二娘裹紧身上的粗布衣衫,悄无声息地穿梭在狭窄的小巷里。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路上,泛着清冷的光,为她照亮前行的路。
不多时,她来到了陈云飞的住处。那是一座略显陈旧的小院,院门半掩着,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张二娘轻轻推开院门,院内的一棵老槐树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她走近屋门,透过窗户纸,看到陈云飞正伏在桌上,专注地绘制地图。昏黄的烛光跳跃不定,将他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忽明忽暗,仿佛一幅古老的剪影画。他眉头紧锁,神情凝重,手中的毛笔在粗糙的纸张上缓缓移动,不时停下思考,又接着勾勒。
张二娘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门。“请进。”陈云飞的声音低沉而沉稳。她推开门,屋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烛油味。“陈团长。”张二娘轻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陈云飞抬起头,看到是她,微微有些惊讶,随即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来。
张二娘没有多言,径直走到桌前,将一枚锈迹斑斑的铜币轻轻放在桌上。“这是二十年前,你在龙鸣剑革命军当连长时,分给穷苦百姓的那枚。”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陈云飞的目光瞬间被那枚铜币吸引,握笔的手猛地僵住,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记忆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二十年前,川中大地战火纷飞,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时的他,还是革命军里的一名年轻连长,怀着满腔热血,想要在乱世中为百姓撑起一片天。有一次,部队在鼎新镇一个破败的村庄,村子里满目疮痍,百姓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个瘦弱的孩子,眼神中透着饥饿与恐惧,紧紧地盯着他们。陈云飞心中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掏出了这枚铜币,递给了那个孩子。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小心翼翼地接过铜币,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还记得,当时周围百姓那感激的目光,如同一束束温暖的光,照亮了他在乱世中有些迷茫的心。那一刻,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要用手中的枪,为百姓打出一个太平盛世。后来,不管经历多少艰难险阻,他都未曾忘记这个信念,哪怕在这军阀混战、局势动荡的年代,这份初心依然炽热。
陈云飞缓缓伸出手,拿起那枚铜币,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岁月的侵蚀让铜币锈迹斑斑,可那些过往的画面却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他抬起头,眼中有感慨,有动容,望向张二娘:“没想到,这枚铜币还在,你又是如何...”张二娘微微一笑,目光中透着坚定与智慧,“这枚铜币,是百姓对您的信任,也是希望。有些事,我想与您好好聊聊。”屋内,烛光依旧摇曳,而一场关乎五宝民团未来走向、关乎这片土地命运的对话,才刚刚拉开帷幕。
深秋的五宝镇像浸在墨汁里的宣纸,浓稠的雾气裹着潮湿的寒意,将青瓦白墙晕染得模糊不清。祠堂屋檐下的辣椒串在风中轻轻摇晃,干瘪的果实碰撞出细碎声响,仿佛是岁月在窃窃私语。张二娘跪坐在斑驳的门槛上,膝头摊开浸透煤油的油纸,指尖灵巧地缠绕着麻线,将一摞油印的《XXX宣言》捆扎整齐。油墨混着桐油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染黑了她皲裂的指甲缝,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淡淡的铅字味道。
远处训练场传来阵阵喊杀声,忽高忽低地刺破薄雾。张二娘抬眼望去,隐约可见民团战士们在泥浆中翻滚拼刺,刺刀寒光穿透雾霭,如同深海中游弋的银鱼。铁匠铺方向传来持续不断的叮当声,火星子从敞开的门扉中迸溅出来,在雾幕上烫出一个个转瞬即逝的小洞。这些声响交织缠绕,在潮湿的空气中凝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五宝镇笼罩其中。
“吱呀——“祠堂厚重的木门突然被撞开,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张墩柱浑身湿透地冲了进来,草鞋上沾满暗红的泥浆,怀里紧紧抱着一卷牛皮纸。少年剧烈起伏的胸膛蹭得纸张沙沙作响,边缘处渗出的血珠已经凝结成黑褐色的痂,在雾蒙蒙的光线里泛着诡异的光泽。
“娘,敌人的布防图送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喉结在沾满硝烟的脖颈处剧烈滚动。张二娘迅速起身,粗布围裙扫落了脚边的麻绳。当她接过地图的瞬间,指腹触到儿子掌心那层新结的硬茧——粗糙的触感像砂纸般磨过皮肤,那是连日在枪托与扳机间反复摩挲留下的印记。
展开地图的刹那,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标注着敌军据点的红圈旁,用暗红的血渍画着醒目的箭头,显然是情报人员用最后的力气完成的标记。张二娘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顺着荣县到自贡的路线缓缓移动,在黄桷垭处停顿许久。那里的地图边缘被撕开一道裂口,露出底下泛黄的草纸,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惨烈战斗。
“是老周。“张墩柱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在接头点发现他的时候,怀里还死死护着这个......“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喉间发出压抑的哽咽。张二娘轻轻抚摸着地图上的血迹,想起老周布满老茧的手——那双曾经在盐井里浸泡了二十年的手,此刻应该已经永远沉入了旭水河中。
祠堂外的雾气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浓稠,将训练场的喊杀声和铁匠铺的敲打声都裹上了一层毛茸茸的边。张二娘将地图卷好塞进陶罐,埋进灶台后的灰堆里。转身时,她看见儿子正对着墙上的党旗剪影敬礼,少年的轮廓在雾气中显得单薄却坚毅,宛如一柄刚刚淬火的钢刀,即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绽放锋芒。
油灯在陈云飞指挥部的土墙上投下诡谲的光影,跳动的火苗将蛛网般的裂痕照得忽明忽暗。张思宇倚着斑驳的木柱,军刀挑开浸透硝烟的绑腿布,暗红色的血痂瞬间被扯开,露出小腿上狰狞的伤口——那是三日前荣县突围时,被川军流弹擦出的深可见骨的创面。杨雪峰则半跪在地上,布满老茧的双手正将晒干的辣椒籽碾碎,掺进陶罐里的火药,刺鼻的气味混着桐油味,熏得人眼眶发酸。
“嘶——“张思宇倒抽一口冷气,腐肉与布条粘连的疼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但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墙角那口樟木箱——张二娘正跪坐在箱前,指尖轻抚过箱底那面折叠整齐的旗帜。粗糙的麻布上,暗红色的丝线勾勒出镰刀与锤头的轮廓,针脚歪歪扭扭,却带着股笨拙的坚定。
“这是省委派人连夜送来的。“张二娘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她缓缓展开红旗,烛光映得布料上的褶皱如凝固的血痕,“明日拂晓,我们就升起它。“
陈云飞的喉结剧烈滚动。他的食指无意识摩挲着党旗边缘的线头,那些歪扭的针脚突然与记忆深处的画面重叠——二十年前的深夜,母亲就着油灯缝补他破旧的革命军军装,枯瘦的手指被银针扎得鲜血淋漓,却始终不肯停下手中的活计。此刻,指挥部外传来零星的更鼓声,惊得油灯的火苗猛地窜高,将党旗上的图案投射在墙上,宛如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但我们的弹药只够支撑半天。“陈云飞的声音像是从铁锅里熬出来的,沙哑而沉重。他抓起桌上的算盘,算珠碰撞声在死寂的屋内格外刺耳,“敌人三个团,清一色的汉阳造,还有两门迫击炮......“
“所以我们要打个出其不意!“张二娘突然将地图狠狠铺在桌上,油灯险些被震翻。她的指尖重重戳在荣县与自贡交界的黄桷垭,那里的等高线密集得如同绞索,“看见这道峡谷了吗?两侧悬崖如刀削,中间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正是敌人运粮的必经之路!“
杨雪峰猛地抬起头,陶罐里的火药洒出些许,在桌面上炸开黑色的星点。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烟渍染黄的牙齿:“只要在两侧埋上炸药,管叫他们的运粮队变成铁棺材!“
“不止如此。“张二娘突然从腰间拔出手枪,驳壳枪的枪柄上缠着褪色的红布条,边缘已经磨得毛糙,“这是盐警队的内线冒死送来的。明日卯时,会有十辆运盐车从自贡出发,每辆车底都藏着步枪和手榴弹。“她的目光扫过屋内众人,烛火在瞳孔里跳跃,“但我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装卸,一旦被盐警发现......“
话音未落,张思宇已经将沾满血的绑腿重新缠紧,动作利落得如同上战场前的准备:“我带敢死队去接货。“他的手指抚过腰间的匕首,刃口还沾着上次战斗的血迹,“就算用命填,也要把武器抢回来。“
陈云飞沉默良久,终于将党旗轻轻叠好,塞进贴身衣兜。他的手掌按在地图上的黄桷垭,仿佛已经触摸到了那场即将到来的惨烈战斗:“子时开始部署,所有人只睡一个时辰。“他的目光扫过屋内每一张坚毅的脸庞,“这一战,我们不仅要活下去,还要让全川的百姓都听见五宝镇的枪声!“
油灯突然爆出一个灯花,在众人的剪影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屋外的风裹挟着深秋的寒意灌进来,却吹不散屋内沸腾的热血。张二娘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她知道,这面歪扭针脚的党旗,即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指引着五宝镇的儿女们,踏上一条九死一生的铁血征途。
深秋的五宝镇,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般笼罩着青瓦白墙,可街巷间早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草木灰的焦糊味,还有新布被针线穿透时淡淡的纤维气息,这些味道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起义筹备特有的气息。
镇东头的老赵家灶房里,七十二岁的赵阿公正佝偻着背,全神贯注地熬制火药。他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颤抖,却依然精准地将硝石、木炭和硫磺按比例放入陶瓮。灶膛里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瓮底,映得老人浑浊的眼睛里跳动着奇异的光芒。“当年我爹给石达开的太平军熬火药,也是这样的法子......“老人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追忆,又带着对当下使命的庄重。话音未落,隔壁王婶风风火火地端着刚舂好的木炭碎冲了进来,她鬓角的白发沾着草屑,脸上还挂着劳作的汗水,“老赵头,快看看这火候够不够?“两人随即凑到陶瓮前,像对待稀世珍宝般仔细端详着原料的融合状态。
祠堂后院,二十余名妇女围坐在长凳上,飞针走线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奏响一曲激昂的乐章。李嫂子咬断棉线,将最后一个干粮袋用力甩在桌上,粗布上歪歪扭扭绣着“打倒军阀“的字样。“我男人被拉壮丁前,最恨的就是这些喝人血的东西!“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手腕上被盐警鞭打的淤青在烛火下泛着可怖的紫色,可她的眼神却愈发坚定,手中的针线穿梭得更快了。其他妇女也纷纷应和,诉说着自家遭受军阀欺压的悲惨遭遇,每一句话都化作手中的力量,注入到一针一线之中。
青石板路上,十二岁的虎娃背着竹篓,身形敏捷地穿梭如灵猴。他特意在篓底铺了层新鲜的板栗,将情报信卷成细条塞进空心竹管,再用蜡油封好。每当遇见巡逻的民团,他就咧嘴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脆生生地喊道:“王大哥,要吃板栗不?后山打的!“等脚步声远去,他立刻撒开腿,钻进灌木丛,顺着只有当地孩童才知道的隐秘山道,向下一个联络点狂奔。山间的荆棘划破了他的裤腿,在小腿上留下道道血痕,但他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传递情报的使命。
祠堂内,张二娘站在用石灰刷白的土墙前,手中的炭笔在墙面勾勒出一幅幅充满力量的画面。她的眼神专注而坚定,每一笔都饱含着对革命的信念。当她画出举着镰刀的工人砸碎锁链的画面时,底下坐着的战士们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锁链,锁着我们盐工的腿!“一个曾在自贡盐场做工的汉子激动地冲上前,用带茧的手指重重戳着画中锁链,声音因愤怒和激动而颤抖,“老子在卤水锅里泡了十年,浑身的骨头都腌成咸的了!“他的话仿佛点燃了大家心中的怒火,现场的气氛愈发高涨,战士们纷纷握紧拳头,发誓要打破这吃人的旧世界。
突然,祠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张墩柱撞开木门冲了进来,他的粗布衫上沾满泥浆,头发也被汗水浸湿后胡乱地贴在额头上,手里还攥着半块烤焦的红薯——那是他连夜赶路时,路过农户家讨来的干粮。“二娘!“少年的胸脯剧烈起伏,脸上还沾着荆棘划出的血痕,眼神却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乐至县的赤卫队回信了!他们愿意在起义时佯攻井研,把赖心辉的部队引过去!“
张二娘的指尖微微颤抖,手中的炭笔在墙上划出长长的弧线。她望着儿子被晒得脱皮的黝黑脸庞,记忆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七年前的雨夜,丈夫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冲进家门,怀里藏着揭露军阀贪污军饷的账本,眼中闪烁着为正义而战的光芒。而如今,相似的坚毅在少年眼中燃烧。
“好!“张二娘将炭笔狠狠折断,碎屑飞溅在她沾着油墨的衣襟上,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必胜的决心,“告诉赤卫队的兄弟们,五宝镇的火把,就等着他们这阵风来点燃!“祠堂内爆发出雷鸣般的应和声,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土墙上,那些举着农具的农民、挥舞枪械的战士画像,在摇曳的烛光中仿佛活了过来,与屋内激昂的人群融为一体,织就一幅滚烫的革命图景。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正在书写历史,为了推翻压迫,为了迎来光明的未来,哪怕前方是枪林弹雨,也绝不退缩。
深秋的夜雨裹着寒意劈头盖脸砸下,五宝镇外的山道上,泥泞的车辙蜿蜒如垂死的蛇。张二娘蹲在焦黑的草棚残骸前,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染血的麻绳上,将暗红色晕染成诡异的淡紫色。这截麻绳还残留着桐油的刺鼻气味,绳结处的血迹已凝结成块,像极了李掌柜最后时刻攥紧的求救信号。
“陈团长,马车是空的。“张思宇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军靴踩碎满地瓦砾。他手里拎着半块浸透血水的粗布,边缘处绣着“福记盐行“的字样——正是李掌柜常披的马褂碎片。陈云飞握着望远镜的指节发白,望远镜里,空荡荡的山道在雨幕中扭曲成狞笑的嘴,远处自贡方向的天际,隐隐有火把连成蜿蜒的光带,如同毒蛇吐信。
祠堂内的油灯在穿堂风中剧烈摇晃,将参会众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恍若群魔乱舞。杨雪峰猛地拍碎茶碗,瓷片飞溅在“打土豪分田地“的标语上:“***盐警队!老子现在就带人杀进自贡!“他腰间新造的手榴弹随着动作叮当作响,粗糙的木柄上还沾着未干的桐油。
“都冷静!“张二娘将湿漉漉的地图重重拍在桌上,墨迹被雨水晕开,黄桷垭的标记化作一团模糊的血红色,“敌人既然截断运输线,必然要趁我们弹药不足时围剿。“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露出三道新鲜的鞭痕,“李掌柜至死没吐露半个字,但盐警队的皮鞭不会就此罢休。“
陈云飞的烟斗在铜烟缸上磕出清脆声响,火星溅落在地图的荣县标记处:“现在撤退,五宝镇百姓必遭屠戮;按原计划等待,不过是坐以待毙。“他的目光扫过参会众人,烛火在他眼角的皱纹里跳跃,二十年前在川军当连长时的伤疤微微抽搐,“我们还有多少能立即投入战斗的兵力?“
“三百二十人,能拿枪的都算上。“张思宇迅速答道,同时撕开小腿的绷带——伤口在雨水浸泡下已经化脓,却被他用一截红布条重新勒紧,“但弹药......每人平均只剩五发子弹。“
死寂笼罩了祠堂,唯有雨声在瓦面上敲打出绝望的节奏。张二娘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展开后露出半块发黑的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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