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躺枪劫 (第3/3页)
只有几缕顽强的青烟,从焦黑的深处袅袅升起,在暗紫色的天幕背景下,显得无比单薄而绝望。远方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映照着磐石大厦冰冷的金属外墙,构成这个时代最庞大也最无情的背景板。
下城区。
灵气在这里稀薄得如同兑了水的劣酒,还混杂着劣质符墨、汗臭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金属锈蚀气味。狭窄的巷道如同巨兽肠道般曲折幽深,两侧是鳞次栉比的“蜂巢“公寓。窗户大多蒙着厚厚的污垢,里面透出暗淡的各色灵光灯晕,像一只只疲惫的眼睛。
“浮萍居”的招牌,就挤在这样一条巷子深处。
一块边缘开裂的旧木板,上面“浮萍居”三个字倒是写得颇有风骨,只是灵光黯淡,显然很久没有灵力灌注维护了。门脸窄小,玻璃门糊着一层油污,里面透出惨白的光。
门内,空间逼仄。
几张磨得发亮的旧木桌,几把椅子,一个塞满了卷边纸质文件和玉简的书架摇摇欲坠。空气里漂浮着灰尘和旧纸张特有的霉味。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盏老旧的日光符灯,发出嗡嗡的低鸣,光线惨白而冰冷。
沈佑伏在靠里那张最乱的桌子上。
桌面上,平板电脑投射出复杂的条款光幕,旁边堆着几份被揉皱又展开的报价单,上面用朱砂笔划满了刺目的红叉和“拒”字。几张边缘焦黄,显然被反复推算过的草纸散落一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全是各种天劫威力计算公式、概率推演和触目惊心的天文数字——那是他为自己下一次小境界突破所需购买的高阶“九死一生险”估算的保费。
沈佑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清俊,但眉宇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焦虑。眼下一片深重的青黑,是长期熬夜和心力交瘁的印记。浆洗得发白却依然合体的休闲西装,袖口被磨出了毛边。
他左手五指飞快地拨弄着一个巴掌大小,通体莹白的玉质算盘。算珠并非木质,而是某种温润的灵玉,随着他指尖拨动,算珠撞击发出清脆的“噼啪”声,珠体上微刻的复杂符文随之亮起幽微的光芒,将一道道细微的灵力流和数据导入他面前的光幕中进行风险模型演算。
右手则握着一杆狼毫符笔,笔尖悬在一份摊开着,抬头写着“身死道消家属抚恤险(沈佑)”字样的投保申请单上,微微颤抖。
笔尖饱蘸的朱砂墨,殷红如血,却迟迟无法落下签名。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征兆地袭来,沈佑猛地弓起背,左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却渗出一丝刺目的暗红。
他急促地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体内灵力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左冲右突,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丹田气海深处,一股阴冷粘稠,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正在缓慢却不可遏制地积聚壮大。那是他自身命格吸引来的劫气,如同跗骨之蛆,随着他境界的松动而愈发活跃。
他摊开捂着嘴的手,掌心赫然是一小滩粘稠、颜色发暗的血迹,隐隐夹杂着几缕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紫黑色电丝,一闪而逝。
“该死......”沈佑低骂一声,声音沙哑,他胡乱地用袖子擦掉嘴角和掌心的血迹,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茫然。
这具身体像个千疮百孔的破屋,而债主(天劫)的脚步声,已经在门外清晰可闻。可他能买的“建材”(保险),要么贵得离谱,要么人家根本不卖给他这个“高危违章建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和身体的剧痛双重煎熬时,他腰间一块半个巴掌大小,样式古旧的青玉符牌,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玉符表面温润的光泽瞬间被刺目的血红色取代,急促地闪烁着,如同垂死之人的心跳。符牌中央,一个由灵力构成的复杂符文疯狂旋转,符文的核心,一个狰狞的骷髅头标记若隐若现,旁边浮现出一行细小的、同样血红的古篆小字:
业火焚身·九死无生·急!
沈佑瞳孔骤然收缩!
这玉符是他特制的“高危客户紧急联络符”,不是真正走投无路,面临必死之劫的客户绝不会动用。每一次亮起,都意味着一个客户在死亡线上疯狂挣扎,也意味着一次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下意识地伸出食指,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的灵力,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点向那疯狂闪烁的血色符文。
“嗡——”
玉符猛地一震,血光大盛!
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流瞬间冲入沈佑的识海:
一个形象落魄,愁云惨雾几乎凝成实质的身影(罗梅心,界内称霉星真人);其头顶盘踞的是浓郁到化为实质黑烟的业力;丹田内那枚躁动不安,随时可能引动越境天劫的金丹;以及一个让人眼前一黑的数字——客户能动用的全部保费预算:三枚下品仙骸。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份被无数个巨大“拒”字印章覆盖的投保单上,落款处是修仙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大保险公司,包括那座磐石大厦的主人——平安渡。
信息流结束,玉符的光芒黯淡下去,恢复了温润的青色,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血色从未出现过。
逼仄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日光符灯嗡嗡的低鸣,以及沈佑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惨白的光线落在他脸上,照得他额角的冷汗如同碎钻。掌心血迹未干,丹田劫气翻腾,眼前是几乎等同于自杀的客户委托。
他盯着桌上那份属于他自己,签名处依旧空白的“身死道消险”投保单,殷红的朱砂印泥在惨白灯光下,红得像凝固的血。
浮萍飘摇,而风暴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