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传四 (第2/3页)
油烟能飘出半条街,邻居家的婶子会端着碗过来,"给我尝尝你家的手艺",娘就笑着用筷子夹些放进碗里,婶子也会回赠些自家炸的麻花,你来我往间,年味儿就更浓了。
我和远远总爱在厨房门口转悠,等着吃刚出锅的酥肉。娘炸好一块就会先给我们尝,烫得我们左右手来回倒,嘴里"嘶嘶"地吸气,却舍不得吐出来。"慢点吃,没人抢。"娘笑着拍掉我们身上的面粉,眼里的笑意比酥肉还甜。远远他娘炸的丸子最好吃,外酥里嫩,他总会偷偷藏几个带给我,我们躲在柴房里分享,看阳光从柴房的缝隙里照进来,把丸子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个个小月亮。
腊月二十九那天,家家户户开始贴春联。爹会先在门框上抹上熬好的面糊,我负责递春联,娘则站在远处指挥:"往左点,再往上点,对齐了。"贴春联有讲究,上联要贴在右边,下联贴在左边,横批贴在门楣中间,不能贴反。贴完大门贴房门,贴完房门贴窗户,连猪圈和鸡窝都要贴上"六畜兴旺"的小条幅。最后贴福字,有的正着贴,有的倒着贴,奶奶说倒着贴是"福到"的意思。看着红通通的春联贴满屋子,心里就会涌起莫名的欢喜,好像这红色真能把晦气都赶走。
贴完春联,娘会把新衣服拿出来,放在我的床头。那是她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做的新衣,用的确良布料做的上衣,深蓝色的裤子,还有一双新布鞋。我会把新衣服摸了又摸,却舍不得提前穿,要留到大年初一早上才穿。远远也有新衣服,是他城里打工的姐姐买的,带着拉链的夹克衫,在村里算是时髦货,他会穿着新衣服在我面前转圈,得意地问:"好看不?"我们互相炫耀着新衣服,盼着大年初一快点来。
腊月三十这天是全年最忙碌也最热闹的日子。天还没亮,爹就叫我起床,说要去给祖先上坟。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跟着爹往村后的祖坟地走。路上的积雪还没化,踩上去"咯吱"响,爹挑着担子,一头是供品,有馒头、水果、白酒,另一头是烧纸和鞭炮。寒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我缩着脖子跟在爹身后,看他的脚印在雪地上延伸,像一串省略号。
到了祖坟地,爹先把供品摆好在坟前的石头上,然后点燃三炷香,插在坟头的土里。"爷爷奶奶,回家过年了。"他边说边把烧纸铺开,用石头压住四角,点火烧起来。火苗在寒风中跳动,纸灰被风吹得四处飘散,爹说这是祖先在"收钱"了。我学着爹的样子磕头,额头磕在冻硬的土地上,冰凉刺骨。烧完纸,爹会在坟前放一挂小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山谷里回荡,像是在告诉祖先们,家里要过年了。
上完坟回家,娘已经做好了早饭,是红糖鸡蛋面,每人碗里两个鸡蛋,寓意"团团圆圆"。吃完早饭,全家就开始准备年夜饭的食材。爹负责杀鸡宰鱼,娘负责洗菜切菜,我则在旁边帮忙递东西。厨房里蒸汽腾腾,案板上摆满了各种食材:翠绿的青菜、鲜红的辣椒、雪白的豆腐、金黄的鸡块,还有那条养在水盆里的大鲤鱼,尾巴一甩一甩的,等着成为年夜饭的主菜。
下午开始,村里的鞭炮声就断断续续响起来了。远远会跑来找我,手里拿着小鞭炮,我们把鞭炮拆成单个的,用香点燃引线,再扔出去,听着"啪"的一声炸响,吓得赶紧跑开,然后又笑着跑回来捡没炸响的哑炮。女人们则在各自家里忙碌,厨房里传来切菜声、炒菜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像是一场没有指挥的交响乐,热闹又和谐。
傍晚时分,年夜饭开始上桌了。我家的年夜饭总是格外丰盛:红烧鲤鱼摆在中间,寓意"年年有余";炖得烂烂的鸡块冒着热气,是用自家养的土鸡做的;炒青菜绿油油的,象征"清清白白";还有豆腐丸子、炸酥肉、蒸扣肉,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娘还会端上一盘饺子,里面包着硬币,谁吃到硬币就寓意来年财运亨通。我和弟弟抢着吃饺子,希望能吃到硬币,吃到了就兴奋地举起来给大家看,引得全家哈哈大笑。
吃年夜饭时,爹会打开一瓶白酒,和爷爷慢慢喝着,聊着今年的收成和明年的打算。娘和奶奶则给我们夹菜,把鸡腿、鱼肉都往我们碗里塞。窗外的鞭炮声越来越密,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五颜六色的光映亮了窗户。奶奶说:"这是老祖宗在看着咱们呢,看谁家过得红火。"我们边吃边看窗外的烟花,嘴里塞满了饭菜,心里却甜滋滋的。
吃完年夜饭,就到了守岁的时间。全家人围坐在火塘边,火塘里的柴火烧得旺旺的,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奶奶会给我们讲年兽的故事,说以前有个叫"年"的怪兽,每年除夕都出来吃人,后来人们发现它怕红色、怕响声、怕火光,所以才贴春联、放鞭炮、守岁不睡觉。我听得眼睛发直,紧紧挨着娘,生怕年兽真的会来。
爹和叔叔们会打扑克,玩的是最简单的"升级",没有金钱输赢,纯粹是图个热闹。谁赢了牌就得意地笑,谁输了就挠挠头,重新再来。娘和婶子们则坐在一旁纳鞋底,聊着家常,手里的针线在煤油灯下穿梭,把岁月的温暖都缝进鞋底里。我和远远、弟弟们则拿着压岁钱去院子里放鞭炮,爹给的压岁钱不多,只有五块钱,但足够我们买好多小鞭炮。我们把鞭炮放在雪地里点燃,看火星在雪地上跳跃,听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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