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周老染匠 (第3/3页)
顺着竹篾的纹路往外漫,在草叶上画出细碎的光斑,倒像是露水自己在草田里写着什么。
“苏茉。” 林砚朝田边喊了声。守在马车上的苏茉立刻捧着个蓝布包跑过来,里面是刚抄好的染法册子,蝇头小楷写得工工整整,还配着草叶的插画。“把册子包好,封面……” 他望着田埂上的凝露草,“画片带露水的叶子。”
苏茉应声去了,指尖碰到册子时,光流突然从布上跳过来,在封面上印了个小小的水纹。林砚摸着那道水纹,忽然想起周老染匠的儿子 —— 那个总说 “老手艺该进棺材” 的汉子,此刻或许正坐在苏州的染坊里,对着父亲的空藤榻发呆。
“告诉周家人。” 他对着苏茉的背影喊,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他们爷爷的手艺没断,现在长在欧洲的染布上了,连露水的性子都学得一模一样。”
老织工一直蹲在田埂边摸那匹染布,指腹反复蹭过布面的水纹,像在辨认什么。这时他突然直起身,往怀里掏了掏,摸出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布包。布包的边角都磨破了,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
“这是我爹的手艺。” 他把布包往林砚怀里塞,纸页间掉出片压干的凝露草,颜色已经发褐,却还带着淡淡的香,“四十年前他走时,说这册子要等懂露水的人来取。”
林砚打开册子,里面是用炭笔手绘的织法图谱,金线的走向用红笔标着,旁边还写着些意大利文的批注。最后一页画着朵从没见过的花,花瓣像金线缠成的,花心却画着东方的水纹。
“这是……”
“金线缠水纹。” 老织工指着那朵花,白胡子翘了翘,“我爹总说,东方的水纹该配西方的金线,就像草和露,谁也离不开谁。” 他忽然抓起林砚的手,按在册子上,“现在交给你,不算辜负他了。”
沈知意把染好的布往竹竿上晾,风过时,水纹在布上轻轻晃,真的像起了层细浪。光流顺着布纹往上爬,在竹竿顶端聚成个小小的光球,然后 “啪” 地炸开,化作漫天金粉,落在凝露草田里。
草叶上的露水突然齐齐亮起来,像是被点燃的星子。林砚望着眼前的景象,腕间的延寿纹路慢慢褪成淡金,那道他总觉得亏欠的缺口,像是被这片晨光里的露水悄悄补全了。
远处传来教堂的晨钟声,老织工对着太阳画了个十字,又朝东方拱了拱手。林砚把两本册子并在一起抱在怀里,忽然明白周老染匠临终前没说出口的话 —— 有些手艺从不会真的断在某个黎明,它们会顺着露水的纹路,顺着风的方向,在不同的土地上长出新的模样。
就像此刻晾在风里的染布,水纹里住着苏州的雨,草香里缠着佛罗伦萨的雾,而那些流动的光,早把东与西的边界,织成了一片分不清彼此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