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虎骨汤·灼心之痕 (第1/3页)
药房蒸腾的草药气息,辛辣滚烫,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生机,劈头盖脸地撞进花痴开冻得麻木的鼻腔里。这味道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比冰窖的寒针更锐利地扎入脑髓。他几乎是拖着两条灌了铅、浸了冰的腿,一步步挪向那口巨大的、被炭火烧得通红的药浴桶。每走一步,从冻僵深处复苏的酸麻痛痒便像千万只毒蚁,顺着骨髓啃噬上来,逼得他牙关紧咬,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桶内,深褐色的药汁如同滚沸的岩浆,翻腾着,咆哮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草药气息混合着某种霸道兽骨被熬煮的腥烈,凝成一股股灼人的白汽,扭曲了空气。水面漂浮着一些辨不清形状的根茎、骨节碎片,在沸泡中沉沉浮浮。
“痴少爷,快!趁热!”福伯的声音带着急切的心疼,额上全是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他不由分说,和另一个健壮仆役一起,几乎是架起花痴开僵硬的身体,剥掉那身早已被寒气浸透、又被热汗濡湿的粗麻短衫。
花痴开被剥得精光,暴露在药房湿热的空气中,皮肤上残留的冰晶瞬间融化成冰冷的水珠,旋即又被无处不在的热浪蒸干。冷热交激,让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肌肉骨骼仿佛要寸寸断裂。仆役们不再犹豫,合力将他抬起。
当滚烫的药汁接触到他脚掌皮肤的刹那——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嘶嚎猛地炸开。那痛楚远非冰寒刺骨可比!是无数烧红的烙铁同时按在了冻伤溃烂的皮肉上,是滚烫的钢针顺着每一寸撕裂的骨缝狠狠钉了进去!花痴开眼前骤然一片漆黑,金星乱迸,身体本能地向上弹起,像一条被投入油锅的活鱼,疯狂地挣扎扭动。
“按住!按住他!不能出来!”福伯嘶喊着,声音都变了调。两个仆役死死压住花痴开的肩膀和双腿,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按回那沸腾的“岩浆”之中。滚烫的药汁瞬间淹没了他的胸膛、脖颈,只留下一个剧烈喘息、痛苦扭曲的头颅露在外面。
痛!无法言喻、无休无止的痛!花痴开觉得自己正在被活活煮烂。皮肤像是被一层层剥开,露出底下同样被灼烧的筋肉。寒气冻结的血脉在狂暴热力的冲击下强行解冻、奔流,那感觉如同无数烧红的铁砂在血管里疯狂冲刷,所过之处一片狼藉。他大口喘气,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下烧红的炭块,灼烧着喉咙和肺腑;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滚烫的白雾和压抑不住的痛哼。
汗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他每一个毛孔里汹涌而出。那不是寻常的汗,是冰窖里被冻结的、身体深处最后一丝阴寒被这“虎骨锻筋汤”的霸烈药力强行逼出的水汽。汗水混着滚烫的药汁,在他青白泛紫的皮肤上肆意流淌,冲出一道道污浊的痕迹。他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又扔进了火炉,在极致的痛苦中蒸腾。
意识在剧痛的浪潮里浮沉、破碎。冰窖里那七层骰子塔的画面,夜郎七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微光,墙角泥地上模糊的军靴印痕……这些碎片在灼烧的黑暗中混乱地闪现、旋转,又被更汹涌的痛楚狠狠碾碎。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丝,混着嘴角流下的涎水,滴落在翻滚的药汤里。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抠抓着粗糙滚烫的木桶边缘,指甲缝里瞬间塞满了木屑,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呈现可怕的青紫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去。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花痴开觉得自己即将被这沸腾的药汁彻底融化,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时,一种新的、更为诡谲的感觉,如同毒蛇般悄然缠上了他近乎崩溃的神经。
痒。
不是皮肤表面的瘙痒。是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痒!深入骨髓,沿着每一根神经末梢疯狂蔓延!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带着倒刺的虫子,正从他被药力强行撑开的骨缝里钻出来,贪婪地啃噬着他的骨髓,又在里面扭动、产卵。这奇痒,比刚才纯粹的灼痛更加难以忍受,更加折磨心神!它勾引着你,诱惑着你,让你恨不得撕开自己的皮肉,砸碎自己的骨头,把里面的东西彻底掏出来!
“嗬…嗬嗬……”花痴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困兽的喘息,身体在沸汤中不受控制地扭动、颤抖,试图用摩擦来缓解那蚀骨的奇痒。每一次扭动,都带来药汁对伤口的剧烈冲刷,灼痛与奇痒交织成一张无法挣脱的网,将他死死困在这沸腾的地狱里。他猛地低头,将脸埋进滚烫的药汁中,试图用窒息般的灼热来对抗骨髓里的痒,旋即又因无法呼吸而猛地扬起头,剧烈呛咳,涕泪横流。
就在这濒临彻底疯狂的边缘,他那双因剧痛和奇痒而布满血丝、几乎涣散的眼瞳深处,忽然被药房角落木架上的一样东西攫住——
一个石臼。灰扑扑的,边缘有些磨损。里面静静躺着一根同样灰暗、毫不起眼的石杵。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征兆。就像冰窖里捕捉到骰子落点的细微声响差异。花痴开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根石杵上。视线是模糊的,药汽蒸腾扭曲着景象,但石杵那圆钝的顶端,杵身朴拙的线条,却异常清晰地烙印在他混乱的意识里。
一股难以形容的冲动,瞬间压倒了对灼痛和奇痒的感知。他想握住它!想抓住那根沉甸甸的、冰冷的石杵!仿佛那是无边苦海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混乱漩涡中唯一稳定的锚点!
“杵……”他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干裂的嘴唇蠕动着,被药汁灼烧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角落,双手挣扎着想要抬起,指向那个方向,却因虚弱和仆役的按压而徒劳无功,只是十指痉挛般地抓挠着空气。
福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带着一丝不忍和忧虑,快步走过去,将那个沉重的石臼连同石杵一起端了过来,小心地放在药桶旁一个稍矮的木墩上,确保花痴开稍稍低头就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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