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父女重逢 (第1/3页)
这王三官儿又道:“舅老爷!您老真是……真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这通身的气派,这清正廉明的风骨,甥儿活了这些年,莫说没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说过!今日能沾亲带故,实在是祖坟冒了青烟……”
他搜肠刮肚,恨不得把所有好词儿都堆砌上去,那马屁拍得又响又空,甜得发齁,浮夸得如同油锅里捞银子——烫手又晃眼。
林如海听着这“宗亲外甥”嘴里蹦出的奉承话,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这些话,粗糙、直白、毫无养分,听得人耳根子发腻。倘若他不开口,倒还不显,他这一开口,反倒把旁边那位的西门庆给衬了出来!
这人比人,高下之分,最是残忍不过——不需三日五载,往往只一个照面、一句对答、一场变故,便如冷水泼雪,霎时分明。
又恍若晒谷场,东风一来,瘪谷轻飘飘飞上天,饱实的谷粒反倒沉甸甸落在地上——是轻是重,是贵是贱,一阵风的工夫便现了原形。
林如海眼神左右一扫,此刻,这俩人的身份气度,倒像是生生调转了过来:
那西门大官人,虽一身富商打扮,行礼回话却沉稳有度,眼神里藏着精明却不露谄媚,腰杆挺直,竟隐隐透出几分世家子弟才有的持重与底气,倒像是那郡王之后该有的模样!
反观这正牌的“郡王之后”王三官,举止轻浮,言语浅薄,急切献媚之态活脱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家的帮闲篾片,只顾着在贵人面前摇尾乞怜,哪里还有半分宗室贵胄的体统?
林如海心中暗自摇头,目光掠过唾沫横飞的王三官,却在西门庆那沉静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这西门大官人,倒真是个有意思的人物,口才谋划,心有纵横。
想到此处林如海一时间起了招揽之心。
他收回目光,看着这朱漆门扉却已斑驳黯淡,阶前石缝里钻出丛丛衰草,在料峭春风中瑟瑟摇曳。
庙内古柏虬枝愈显苍劲,然枝叶间疏影横斜,漏下几点清冷天光,反添寂寥。
仰观“文武圣德”匾额,金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朽木,心头蓦地涌起一股宦海沉浮、世事变幻的苍凉。
这才又转头望向西门大官人:“你既无功名在身,可愿意”
话未说完,忽闻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伴着一声带着哽咽又极力压抑的清唤:
“父亲!”
三人齐齐望眼过去,只见绝世佳人已俏生生立于月洞门下。
王三官听到这竟然是舅老爷的女儿,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西门大官人却面色如水,淡然望了过去,这便是林黛玉么。
深秋暮色里的林黛玉,活脱脱一枝叫霜露打透了的玉簪花,看着伶仃瘦怯,偏从骨缝儿里透出一股子缠绵勾人的肉意来。
她身上裹着蜜合色绫棉袄,本是宽松的样式,叫那秋风没眼色地一缠一裹,紧贴皮肉,倒把那身段儿勒得分外显眼——腰是一把子细溜溜的杨柳腰,仿佛掐一下就能断;可到了那臀儿腿儿处,却又不声不响地鼓胀起来,肉是肉,骨是骨。
漫步走过来时,行走间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韵致。
下头系着条杨妃色绣菊花的棉裙,裙角儿扫过枯草,带起一阵子窸窸窣窣的响动。她身子骨弱畏寒,衣衫穿得厚实,反倒更添了几分禁得住细看、耐得住咂摸的滋味儿。
再看那张脸子:两腮冻得浮起两团异样的红晕,冷艳得扎眼。嘴唇是淡白的,微微干得起了一层细皮儿,她无意识伸出舌尖儿一舔,顷刻间便水润润、亮盈盈的,透出一股子病西施的娇慵来。
一双天生的含情目,此刻水汽迷蒙,眼波流转间,孤高清冷,却又懒懒的,倦倦的,斜刺里递过来一丝儿凉浸浸的媚。
许是赶过来见父亲急了,几缕碎发湿腻腻地贴在汗津津的鬓角,衬得那张小脸儿白得透亮,白得易碎,活脱脱一件精雕细琢的琉璃美人灯。
在大官人眼里,这等病娇颜色,教人看了一面想远远供着怕磕碰了,一面心里又像有只猫爪在挠,恨不能抱在怀里压在身下一把揉碎了,看她零落成泥碾作尘,才解了那心尖儿上的痒。
林如海心头猛地一酸,那酸气直冲上鼻梁,眼眶子登时热辣辣地。他三脚并作两步抢上前去,口中连声道:“我的儿!我的玉儿!你……你怎地撞魂似的寻到这等冷僻地方来?这贼风飕飕的,仔细冻坏了你这身子骨!”嘴里说着,手上激动得哆嗦着,忙不迭就去解自家那件斗篷,却急得那系带都打了死结。
大官人上前一步伸手帮忙解开,林如海望了过去,对着大官人点了点头,赶紧拿着斗篷给黛玉披上。
黛玉却轻轻摇头,只上前紧紧攥住父亲的一片衣角,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她微垂螓首,声音细若蚊蚋,却又字字清晰:
“女儿听说父亲到了京里,便一刻也等不得……想着父亲或许会来这里看看,果然……”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又低低道:“这庙,倒比女儿初来时,更显萧索了。想是连神灵也厌烦了这京城里的腌臜瘴气,懒怠显灵,只顾自家打盹儿去了罢?”
“玉儿可是在贾府受了委屈?”林如海听她话中有话,知她心思细腻敏感,必有缘故,遂引她至庙侧一处稍避风的回廊下坐了。廊下石凳冰凉,黛玉却浑不在意,只抬眸望着父亲,那眼中的水光终于化作两点晶莹,在眶中盈盈欲坠,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父亲,”黛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风中琴弦,“女儿在……在那边府里,一切都好。老太太慈爱,姐妹们和睦。”她刻意略过“贾府”二字,只以“那边府里”代称,其中疏离之意,林如海岂会不明?
“只是……”黛玉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贝齿轻咬下唇,仿佛在斟酌如何开口,“只是那府里的规矩,层迭繁复,竟如一张无形的大网。行一步路,说一句话,皆有无数眼睛瞧着,无数耳朵听着。”
“晨昏定省,一丝儿错不得,宴饮游乐,一毫儿意兴也由不得自己。连园子里开什么花,廊下挂什么鸟,似乎也暗含着规矩体统,稍一逾矩,便成了不懂事的笑话。”
她抬眼望了望庙宇飞檐上寂寥的天空,又看了看父亲关切的面容,声音愈发低柔,却字字锥心:
“女儿这颗心,原是那琉璃盏,在家时虽也易碎,到底是摆在明净处,透亮自在。如今入了那锦绣堆,倒像是被收进了重重迭迭的锦匣里,纵是捧在手心,也是隔着绫罗绸缎,闷得透不过气来。一举一动,都怕惹人闲话。纵有万般思绪,千种情肠,也只能深埋心底。”
“有时节,夜静更深,孤零零对着一盏如豆残灯,听窗外竹叶儿被风吹得飒飒乱响,那声响钻进耳朵里,竟像是隔了一辈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