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暗涌惊涛 (第1/3页)
周秉元被革职贬黜、逐出京城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非表面所见那般简单。那场在紫宸殿上被慕容云泽以雷霆手段强行压下的风波,并未如水面般迅速恢复平静,反而如同被强行按入水底的葫芦,在更深、更暗、更不易察觉的角落积蓄着更为汹涌的反扑力量。这力量无声无息,却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深宫的每一寸砖缝,每一缕空气。漱玉轩的宁静,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了一圈圈不安的、带着寒意与粘稠感的波纹。
夏玉溪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那是一种如同弓弦拉满、即将崩断前的死寂与压抑。宫人们行走间脚步放得更轻,如同踮着脚尖在薄冰上行走,唯恐发出一丝声响引来灭顶之灾。交谈时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蚊蚋般细不可闻,眼神中多了几分闪烁与谨慎,如同惊弓之鸟,时刻警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窥探与恶意。连素来活泼的锦书,眉宇间也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色,变得格外沉默寡言,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不安与惶恐。她甚至开始留意漱玉轩周围是否有陌生的面孔徘徊,留意送来的物品是否有异样,那份草木皆兵的警惕,让夏玉溪的心也愈发沉重。
慕容云泽来漱玉轩的次数明显减少。即便来了,也常常是在更深露重的深夜,带着一身浓重的、仿佛能凝结成霜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如同来自九幽深处的寒意。他眉宇间的凝重一日胜过一日,如同积压着千钧重担,深邃的眼眸深处,那如同寒潭般幽冷的底色下,翻涌着令人心悸的暗流与风暴,仿佛随时会冲破那层名为“冷静”的薄冰,将一切吞噬殆尽。他坐在她身边时,不再像从前那样,会专注地看她绣花,或是听她说些闲话,而是常常陷入长久的沉默,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锐利如鹰隼,却又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孤寂,仿佛在无声地推演着朝堂之上、深宫之中那步步惊心的棋局。有时,他会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那单调而急促的节奏,如同战鼓擂响,敲打在夏玉溪的心上,让她也跟着心绪不宁。她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浓重,唇色也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带着一丝不健康的苍白。她试图劝他多休息,为他熬煮安神的汤药,他却总是摆摆手,说“无妨”,或是“孤心中有数”。那份强撑的坚韧,更让她心疼不已。
这日午后,难得的秋阳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夏玉溪坐在窗边的绣架前,试图用针线的专注来驱散心头的烦闷与那如影随形的不安。素白的绢布上,一丛在风中摇曳的翠竹已颇具神韵,竹竿挺拔遒劲,竹叶青翠欲滴,针脚细密流畅,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坚韧生命力。然而,她握着银针的手指却微微有些僵硬,心绪如同窗外被风吹乱的云絮,难以平静。她绣着竹叶,每一针都仿佛带着千钧重担,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慕容云泽紧锁的眉头和深不见底的眼眸。这深宫,就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们紧紧缠绕,越收越紧,几乎令人窒息。
锦书脚步匆匆地从殿外进来,脸色苍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纸,嘴唇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惊惶。她快步走到夏玉溪身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却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颤抖,如同风中落叶:“小姐…不好了!奴婢…奴婢方才去御膳房取点心,经过西六所那边靠近静怡宫的回廊时,听到…听到几个穿着低等太监服饰、看着眼生的小太监,躲在假山石后面偷偷议论…”
夏玉溪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她停下手中的针线,抬眼看向锦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议论什么?”
锦书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如同淬毒利刃般的话语艰难地挤出:“他们…他们说…说殿下在朝堂上被周御史弹劾,是…是遭了天谴!说殿下残害兄弟,有违天和,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所以…所以陛下才病体沉疴,久治不愈…还说…还说殿下命格孤煞,克父克兄,不配为储君…说…说这江山迟早要败在殿下手里…还说…还说宸妃娘娘…沾了殿下的煞气,迟早也会…”
“住口!”夏玉溪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银针“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毯上,发出细微的轻响!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低头一看,竟是被针尖刺破,沁出一颗鲜红欲滴的血珠!然而,这点刺痛远不及她心头的惊涛骇浪!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巨大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血液都仿佛瞬间冻结!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几乎无法呼吸!这谣言不仅恶毒地攻击慕容云泽,竟连她也一并拖下水!这分明是要将他们两人彻底孤立,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谁?!是谁在传这等大逆不道的谣言?!”夏玉溪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与寒意,如同冰锥般刺骨!她死死盯着锦书,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的眼睛,看清那躲在阴暗角落散布流言的毒蛇!
“奴婢…奴婢没看清…”锦书被她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只…只看到是几个生面孔,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普通的灰布太监服,袖口似乎沾了些墨渍…说完就…就散了,像泥鳅一样钻进了旁边的月洞门…奴婢当时吓得腿都软了,不敢声张,更不敢上前质问…怕…怕给小姐惹来更大的麻烦…”
夏玉溪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那点刺痛却丝毫无法平息她心中的惊涛骇浪!这谣言何其恶毒!何其阴险!它不仅将皇帝病重这无可辩驳的事实强行归咎于慕容云泽,更直接攻击他最为人诟病、也最易被有心人利用的“命格”!克父克兄!命格孤煞!不配为储!甚至将她牵连其中!这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他储君之位的根基,动摇他统治的合法性,更试图斩断他身边唯一的支持!这绝非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监敢随意编排的!背后必有推手!是那幽居深宫、丧子之痛早已化为刻骨怨毒的惠妃?是那如同毒蛇般蛰伏、随时准备反噬的静嫔?还是那些不甘心失败、仍在暗中积蓄力量的三皇子、五皇子旧部?亦或是…几方势力早已暗中勾结,织成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要将慕容云泽彻底绞杀?!而静怡宫附近…这地点绝非偶然!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稳住一艘即将倾覆的小船。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秋日凉意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她弯腰,将锦书扶起,声音虽然依旧带着寒意,却已恢复了几分沉稳:“锦书,起来。此事你做得对,切莫声张。但日后若再听到此类谣言,无论在哪里,无论对方是谁,务必记下说话人的样貌特征、衣着打扮、说话时间地点,一字不漏地告诉我。切记,不可打草惊蛇,保护好自己。”
“是,小姐!奴婢记住了!”锦书心有余悸地站起身,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小姐…奴婢觉得…那几个小太监,说话的口音…似乎…似乎带点南边的腔调…不像是京畿本地人…”
南边的腔调?夏玉溪心中一动。惠妃的母族根基在江南!这难道是巧合?还是…确凿的证据?她感觉自己仿佛抓住了一丝线索的尾巴,但前方依旧是迷雾重重。
当夜,慕容云泽踏着浓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夜色来到漱玉轩时,已是三更过半。更深露重,寒气袭人。他步履沉重,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他带着一身清冷的夜露气息和难以掩饰的、深入骨髓的疲惫。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如同终年不散的浓雾,深邃的眼眸依旧锐利如刀,却透着深深的倦意,眼下的青黑浓重如墨,仿佛许久未曾安眠。他甚至连蟒袍都未换下,衣襟上似乎还沾染着墨迹,显然是刚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抽身。
夏玉溪早已屏退了所有宫人,殿内只留了几盏长明灯,光线昏黄而温暖。她亲自为他斟上一杯温热的参茶,茶汤色泽澄亮,氤氲的热气带着淡淡的药香。
“殿下…”她将茶盏递到他手中,指尖触到他冰冷刺骨的手背,心尖猛地一颤,如同被冰针刺了一下,“今日…朝中可还顺利?”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慕容云泽接过茶盏,并未立刻饮用,只是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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