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暗影 (第1/3页)
柴房的腐朽气息混合着霉味,如同湿冷的裹尸布,紧紧缠绕着陆明舒的感官。外面的天光从屋顶破洞和门缝里吝啬地透进来一些,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惨淡的光斑。老者的离去,带走了最后一丝人声,只留下更深的死寂和仿佛凝固的寒意。
陆明舒蜷缩在角落,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土墙,怀中紧贴着那张薄如蝉翼、却重若千钧的皮质地图,以及那个装着几枚铜钱碎银的粗布小袋。指尖反复摩挲着地图边缘粗糙的毛刺,试图将那些复杂的线条和标注刻进脑海。
西华门,卯正三刻,浣衣局杂役……
潜入皇宫。这四个字带来的惊悸,远比昨夜在白马寺竹林面对弩箭、或是在地下工坊被周显的人追捕时,更加深沉,更加……绝望。那不是某个府邸,不是某片山林,那是天底下守卫最森严、规矩最冷酷、人命最微贱的所在。一步踏错,粉身碎骨都是轻的,更可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她有退路吗?
脑海中,陆沉舟服下那碗药后可能的情形、太医诊脉时凝重的面色、‘跗骨冰蚕’毒发时的惨状……交替闪现。还有那冰冷跳动的倒计时,如同悬在脖颈后的铡刀,正一分一秒地落下。
【生存时间倒计时:24天18小时33分19秒……】
时间,像指间沙,无声流泻。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摒除杂念,专注于地图和老者的话。地图绘制得极其简略,许多地方只有大概方向和模糊标记,显然是凭记忆所绘,且年代久远。西华门附近一处废弃的角楼,墙角下有松动石板……沿着排水暗渠向北……避开三处可能塌陷的岔道……最终通往浣衣局西北角一口早已干涸、被杂物掩埋的旧井。
路线曲折复杂,且充满未知风险。暗道是否真的还能通行?那些标记“可能塌陷”的地方,现在是否已经彻底堵死?就算成功潜入浣衣局,她一个陌生面孔,如何在那些心思各异的宫女太监眼皮底下隐藏,并寻找虚无缥缈的‘长春’和‘赤阳丹’?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道无解的深渊。
但她必须去。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哪怕那稻草本身也即将断裂。
她需要准备。不仅仅是记住地图。
她低头审视自己。一身灰扑扑、沾满污迹的粗布衣裙,赤足上伤痕累累,头发散乱,脸上涂抹着灰尘。这副模样,混入最底层的浣衣局杂役中,或许在昏暗光线下能蒙混一时,但一旦被仔细查看,破绽百出。浣衣局虽是苦役之地,也有基本的规矩和盘查,尤其是新进人员。
她必须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阿阮”。
她撕下内衣相对干净的一角,沾着柴房角落里一点残存的、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的水渍,用力擦洗脸和脖子,尽量洗去过于明显的污迹,只留下劳作之人的粗糙和风霜感。又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梳理,绾成最低等宫女常见的那种毫无装饰、紧紧贴在脑后的圆髻,用一根从破家具上掰下来的细木棍固定。手上的伤口和污垢不再刻意遮掩,反而成了最好的伪装。
做完这些,她将地图反复看了最后几遍,确认每一个关键节点和标记都已牢记于心,然后取出火折子(老者留下的钱袋里竟有这个小物件),将地图凑近,看着橘红的火苗舔舐上来,坚韧的皮质边缘卷曲、焦黑,化作一小撮带着怪味的灰烬。从此,这条路,只存在于她的记忆里,再无凭据。
剩下的,只有等待。等待天明,等待卯正三刻,等待那场不知会以何种形式出现的“意外”。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和紧绷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柴房外的巷道里,偶尔有仆役经过的脚步声和模糊的交谈声,每一次都让陆明舒的心脏骤然缩紧,直到声音远去,才敢缓缓吐气。她不敢睡,尽管身体叫嚣着疲惫,但精神却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将其崩断。
后半夜,起了风。寒风从破败的门窗缝隙里钻进来,呜呜作响,像无数冤魂在哭泣。陆明舒裹紧单薄的衣衫,将自己蜷缩得更紧,汲取着那一点点可怜的体温。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磕碰,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传来了第一声鸡鸣,悠长而凄清,划破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天,快亮了。
陆明舒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了血丝,却没有丝毫睡意。她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四肢,悄然起身,走到门缝边向外张望。
巷子里依旧昏暗,但东方的天际,已经透出了一线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给冰冷的屋瓦和墙壁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时候差不多了。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东西:钱袋(贴身藏好),那把黝黑的匕首(藏在袖中特制的绑带里,虽短小,却是她唯一的武器),还有……怀里那个空空如也、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寒潭棘’寒意的羊脂玉瓶。她犹豫了一下,将玉瓶也仔细藏好。或许……还有用。
深吸一口冰冷污浊的空气,她轻轻拉开柴房门,闪身出去,又将门掩回原状。
清晨的寒风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湿冷。她紧了紧衣领,低着头,快步走出这片破败的仆役区。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她需要先绕到侯府更外围的围墙边,然后沿着墙根,避开几处可能有早起仆役活动的区域,前往距离西华门相对较近的一处偏僻角落,等待时机。
一路上,她遇到了几个同样早起、睡眼惺忪的粗役,但无人对一个低头赶路、衣着寒酸的“小丫头”多看一眼。侯府内部的搜索似乎确实放松了,至少在这一大早,并未见到成队的护卫或严密的盘查。也许陆沉舟真的相信了她是受人指使后逃离,将追查重点转向了外界和可能的内应。
这给了她一丝喘息之机。
她顺利来到了预定的位置——侯府东北角围墙外,一处堆放建筑废料和枯枝的荒地。这里荒草丛生,人迹罕至,隔着一条狭窄的污水沟,对面就是皇城外围高大的、沉默的宫墙。宫墙比侯府的墙高了不止一倍,青灰色的砖石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冷硬威严,墙头依稀可见巡逻侍卫晃动的身影和偶尔反射寒光的枪尖。
西华门就在东边不远,但从此处看不到门楼,只能听到那边隐约传来的、换岗时的口令声和甲胄碰撞声。
卯时已到。距离卯正三刻,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陆明舒躲在一堆半人高的残破青砖后面,屏息凝神,目光死死盯着宫墙方向,耳朵捕捉着任何不寻常的动静。寒风刺骨,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冻得麻木的手脚,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急促地跳动,敲打着耳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东方天际的鱼肚白逐渐扩大,染上了淡淡的橘红,但雾气未散,反而更浓了些,给森严的宫墙蒙上了一层朦胧而不祥的面纱。
就在陆明舒几乎要以为老者所说的“意外”不会发生,或者自己理解错了时间时——
“走水啦!走水啦!西华门值房走水啦!”
一阵尖锐急促的锣声和惊恐的呼喊声,陡然从西华门方向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紧接着,是更多的人声鼎沸,杂乱的脚步声,水桶碰撞声,以及……隐约的火光,映红了那片天空的雾气!
意外发生了!真的是火灾!
陆明舒的心脏猛地一抽,来不及细想这是否真是“意外”,还是老者背后势力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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