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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9章君子秉心

    第3709章君子秉心 (第3/3页)

  而荀彧自己,身处这风雨飘摇的乱局中心,背负着维系这艘破船不沉的千斤重担,他早已心力交瘁,已经没有了『破』的气力。

    他看到了颍川的病根,看到了如同整个陈旧大汉的根深蒂固的腐朽贪婪,但他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也看不到破之后,能更清明的『立』。

    他只能像一个裱糊匠,用『杀鸡儆猴』和『开仓赈济』这两张薄薄的纸,勉强糊住那不断扩大的裂痕,祈求它能支撑得久一点,再久一点,至少能熬过眼前这场决定生死的战争。

    所以,荀彧最终只是叹息,没有再看地上那还在磕头的老农,目光投向更远处沉入黑暗的田野,声音低沉而疲惫,对身边的亲随道:『去……给这老丈……拿两斗米……』

    两斗米,换老农毕生的奉献。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恩典』,一种带着巨大愧疚和无力感的『施舍』。

    这微薄的两斗米,既无法填补老农失去儿子的伤痛,也无法改变颍川的现状,甚至无法真正解决老农眼前的饥饿。

    只是一种象征,一种荀彧对自己内心道德困境的苍白交代。

    这位被世人誉为『王佐之才』的荀令君,此刻只是一个被旧制度深深束缚,无力回天的囚徒,眼睁睁看着自己理想中的秩序,在现实的泥沼中一点点沉沦。

    他维护了大局,却亲手埋葬了心中的道义。

    这份清醒的痛苦,远比颍川的夜色更加沉重。

    他年轻时所宣扬,所提倡,所遵行的君子四德,现在看来,已近越来越远了……

    ……

    ……

    当荀彧的车驾消失在通往颍阴的官道尽头,扬起的尘土尚未落定,阳翟城内压抑的气氛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松弛。

    风头过去了!

    当夜,城中最豪奢的酒楼『醉仙居』顶层雅阁,灯火通明,丝竹悦耳。

    被荀彧雷霆手段吓得噤若寒蝉数日的颍川郡大小官吏、地方豪强代表们,此刻济济一堂,推杯换盏,空气中弥漫着酒肉的香气,眉眼之间跳动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得意。

    『诸位!诸位!静一静!』

    郡丞红光满面,端着酒杯站起身,声音洪亮,哪还有半分在荀彧面前那副战战兢兢,忧国忧民的模样?

    『令君仁厚,体恤下情,此番巡查,惩处了几个不晓事的蠹虫,实乃整肃吏治,为我颍川正本清源!我等当引以为戒,勤勉王事!』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席间众人无不听出了弦外之音……

    风暴过去了,死的只是倒霉蛋蠢货,现在大家活下来的,都安全了。

    『郡丞大人说得是!』立刻有人高声附和,『令君明察秋毫,只诛首恶,我等清白之人,自然无恙!来来来,共饮此杯,为令君安康,为丞相早日荡平逆贼!』

    觥筹交错,一片喧哗。

    一起喝酒,一起吃点心,大家都是一起的!

    角落里,几个之前因荀彧巡查而被『暂时停职查看』的小吏,此刻正围着一位实权人物,不停的献媚。

    实权人物拍着一个满脸谄媚的小吏肩膀,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老弟,委屈你了!这几日在家好生歇着,权当休沐。令君日理万机,哪会记得你这点小事?待过这一阵,前线粮草转运顺畅了,少不了你的位置!放心,该是你的,跑不了!』

    那小吏激动得连连作揖:『多谢大人提携!小的明白!小的明白!这几日定当闭门思……思那个啥,绝不给大人添乱!』

    另一边几位颍川本地的士族家主,如陈氏、钟氏的代表,则显得相对矜持些,但彼此交换的眼神中也充满了盘算。

    酒过三巡,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放下酒杯,声音低沉地对旁边人道:『荀文若此行,虽说也处置几人,然其心中不满,已是昭然啊……丞相之处啊,亦是艰难啊……』

    旁边人会意地点头:『陈公所言甚是啊……这前线吃紧,后方……又如此不堪。荀令君投鼠忌器,不敢深究,然其心中岂无芥蒂?将来……秋后算账,也未可知啊……』

    『某曾闻关中骠骑,推行新田政,虽有抑制豪强之举,然其法度森严,吏治清明,亦是事实。且其势头正盛……』

    『陈公之意……』

    『家中几个不成器的子弟,与其在颍川无所事事,不如……遣去关中「游学」。』老者说得轻描淡写,『一来,可亲眼看看那骠骑治下究竟如何,二来嘛……听说关中长安,如今商贾云集,甚是繁华……总是要找些事情,老待在家中,坐吃山空啊……』

    『陈公高见!我钟氏亦有此意。不过这盘缠还是少不了的……现如今颍川飞钱短缺……』

    『飞钱短缺……金银总是不缺的吧……金银,何处不是金银?』

    『啊!陈公高见!高见!』

    类似的决定,在颍川几个根基深厚的士族大姓内部悄然达成。

    荀彧那场看似雷厉风行,实则无可奈何的『整肃』,也让这些人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

    数日后,几支打着『游学』、『行商』或『探亲』旗号的车队,低调地驶离了颍川,车轮碾过官道,朝着冀州的方向而去,他们在过了大河之后,就会转向河内方向。

    车队装载的,不仅有书籍、布帛等寻常物品,更有精心伪装的金银细软、地契文书,以及家族中那些被视为『未来希望』的年轻子弟。

    他们带着家族复杂的期望和一丝对未知的忐忑,踏上了西行之路。

    取经也好,求学也罢,实际上就是在转移资产,谋求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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