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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龙椅重,帝王悲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龙椅重,帝王悲 (第3/3页)

之间,最后的一丝区别吧。

    想到这里,苏凌再次躬身,这一次,礼节更加周全,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敬重。

    “圣上......圣明!臣......谨记圣上教诲。”

    这一礼,这一声“圣明”,在此刻微妙的情境下,少了几分讽刺,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它既是对刘端此刻表态的回应,也像是对这位悲剧天子那可怜底线的......一丝淡淡的认可。

    大晋皇宫,昔暖阁内,夜色如墨,宫灯昏黄,光影将刘端疲惫的身影拉得斜长,投射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先前关于丁侍尧之事的微妙“和解”并未驱散殿内沉重的氛围,反而增添了几分心力交瘁后的苍凉。

    刘端靠在龙椅中,先前辩解时的激动、愤懑、乃至最后强撑的“明君”姿态,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深深的倦怠与一种浸入骨髓的落寞。

    他微微佝偻着背,仿佛那身明黄的龙袍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殿内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衬得他的呼吸声愈发粗重而无力。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仿佛要融入这片昏黄的阴影里。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地望向殿顶那模糊的藻井彩绘,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缓缓开口,不再激烈,不再辩解,只剩下无尽的苍凉。

    “至于......苏卿所参的最后一罪......”

    他顿了顿,仿佛连说出“罪”这个字都耗尽了力气。

    “空谈仁义,怠惰因循,自弃社稷之罪......朕......不愿再多言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空洞。

    “说到底......还是那个缘故。朕......虽居此位,然......皇权......早已名存实亡。朕......有心无力,徒呼奈何......”

    他的眼神渐渐飘远,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声音带着一丝梦呓般的恍惚。

    “朕......还记得,朕十一二岁登基之时......坐在......这龙椅上,脚还够不着地......”

    “那时......朕也曾雄心万丈......立志要做一代明君,要扫除奸佞,重整朝纲,要让我大晋六百年基业,在朕手中......再现辉煌......绝不能......毁在朕这一代......”

    他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早已被岁月磨平的、残存的热忱与苦涩。“朕......也曾振作图强过......朕登基之初,也曾连夜批阅奏章,也曾下诏颁行过诸多......自认为利国利民的举措......整顿吏治,劝课农桑,减免赋税......”

    “朕以为,只要朕勤勉,只要朕心系万民,这天下......总会好起来的......”

    然而,他的语调急转直下,变得无比萧索与嘲讽。

    “可是......到头来呢?朕的诏令,出了这龙煌禁宫,便成了废纸一张!”

    “朕要整顿的贪官,背后是盘根错节的势力,动不得!朕要减免的赋税,地方藩镇阳奉阴违,照样横征暴敛!朕想施行的仁政,被各级衙署层层曲解,最终落到百姓头上的,依旧是沉重的盘剥!”

    “朕......就像是一个对着铜镜挥拳的傻子,用尽了力气,却只能看到自己扭曲可笑的倒影......”

    刘端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看透世情后的麻木与绝望。

    “二十年了......朕从垂髫稚子,到如今......已过而立......朕在这深宫里,碰了太多的壁,看了太多的冷暖,也......看透了这人心,这朝堂!”

    “朕......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天不遂人愿......”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痛苦的神色,仿佛触及了最深的伤疤。

    “朕......不是没有抗争过!朕也曾......也曾试图握住那本该属于天子的权柄!可是......血诏一事......呵呵......血诏一事......”

    “一败涂地......一败涂地啊!”

    刘端的声音带着泣血般的嘶哑。

    “自那以后......萧元彻权势更盛,如日中天!朕......莫说推行什么仁政,颁布什么德泽天下的诏令......便是想发出一道......哪怕是最简单、最无关痛痒的旨意,若不得他萧元彻点头,都休想传出这宫门半步!”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惨笑。

    “朕......就是一个被圈养起来的傀儡!一个需要用印时便被抬出来盖印的图章!”

    “朕连自己的性命、自己的自由都掌握不了,还谈什么惠济万民?泽被苍生?苏卿......你告诉朕......朕拿什么去‘不自弃’?拿什么去‘力挽狂澜’?!”

    刘端猛地转过头,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苍白憔悴的脸颊滑落,但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哭声,只是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目光死死地、充满无尽悲凉与委屈地盯住苏凌,从喉咙深处挤出最后那字字泣血的反问。

    “所以......苏凌!你听清楚了!”

    “朕不是自弃!”

    “不是不想励精图治!力挽狂澜!”

    “朕是——不由!不能!不许!不可!”

    “不由己心!不能自主!不许作为!不可妄动!”

    这四个“不”字,如同四把沉重的铁锁,带着血泪的控诉,狠狠砸在寂静的殿宇之中,也砸在了苏凌的心上!

    这是对一个傀儡帝王二十年来所有挣扎、所有绝望、所有屈辱最赤裸、最彻底的总结!

    说完这最后的控诉,刘端仿佛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龙椅里,仰着头,望着那虚无的殿顶,泪水依旧无声地流淌,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

    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感到窒息与悲凉。

    昔暖阁内,死寂无声。

    只有那昏黄的宫灯,依旧执着地燃烧着,将天子那绝望的泪痕,照得晶莹而刺眼。

    苏凌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波澜壮阔,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沉重的叹息。

    这龙椅,何其重;这帝王,何其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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