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风霜行(5) (第1/3页)
十月一日,理论上进入到了冬日,但实际上天气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在前一天小雨的踪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日,黜龙军如四日前那般早早埋锅造饭,大军缓缓而出,依旧如之前那般列阵,乃是骑兵单翼突出,剩余二十余营列了个鹤翼之阵,于刚刚成规模的营寨前铺陈开来。
但是,关西军竟闭门不出。
黜龙军立即发中军三营,也就是刚刚达成的一个行军总管军向前,分别是兵种复合度极高但偏肉搏的王雄诞营、以长枪为主极擅突击的阚棱营、同样是复合度较高但偏远程投射的贾闰士营……三营兵马突出阵前,王雄诞营居前,阚棱营居中却又明显偏向一侧,贾闰士营居后,立即占领了之前一战中关西军的中军阵地,然后遣哨骑上前挥舞旗帜搦战。
而且是指名道姓,要薛挺、薛立、薛亮、薛万备、薛仁五个出来,说是只须三营,便能一口气杀绝对面姓薛的。
得亏薛万全、薛万年、薛万成三个降了黜龙帮的头领不在,否则这话喊出来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当然,眼下没有出乱子,因为关西军紧闭营寨大门,拒不出战。
没过多久,沿着沁水突出的刘黑榥也察觉到不对,尝试自侧翼攻击关西军大营,却遭遇到了关西军的严密防守,几轮箭雨下来便也只能放弃,只等待身后军令。
这一次出战,黜龙军经验更丰富,准备的早,列阵完成的时间也早,而等了好一阵子,眼见到了中午,黜龙军高层便彻底掌不住了。
雄伯南落在张行身后,即刻开口:“首席,徐总管问你,是撤还是假装放松诱敌?”
“他怎么说?”张行没有直接回复。
“他觉得咱们没有这种大兵团诱敌的经验,怕弄巧成拙,引起混乱,不如妥当一些,撤兵再论其他。”徐世英果然有自己想法。
“天王知道我怎么想的吗?”张行望着前方宽阔如城池的营寨,头也不回。
“如何?”雄伯南是真的好奇……这次战事开启以来,他总有一种使不出力气的感觉,所以想摸清头绪。
“我想打进去。”张行以手指向西面远端。“大前日咱们顶住了,这一战其实也就稳住了,接下来就是相互逼迫、消耗……可越如此,越不能保守,而且咱们的兵确实需要历练……所以,他们避战,我们就打进去!现在撤军,回营打造弩车、石砲,发文给老柴,让他送火油、柴草!”
雄伯南醒悟,立即腾起紫雾离开。
过了片刻,中军开始密集传递军令,然后旗帜依次有序摇晃,小规模的锣声随之而起,伴随着这些,黜龙军交替掩护,全军后撤。
便是准备去摸河内城的刘黑榥也在得了军令后狼狈钻回大营。
这一日,竟然是连交战都无。
回到营中,张行召开会议,即刻确定了补充工程器械、进一步完善工程设施,同时辅助外交攻势的方略。
然后接连发布军令,要求军队转入轮换状态:即三分之一部队执行防御、侦查等军事任务;三分之一部队协助民夫和后备营执行工程器械与营区加固任务;三分之一部队轮休、娱乐。
这对基层军士来说当然是好事,但也有人不开心。
比如说单通海单龙头,好不容易获得成建制轮换机会亲自领兵过来,而且是听说这边己方“败了”,想要展示他黜龙军第一大将姿态的,却是这个局面,自然不甘。
而另外一个不开心的,却是谢鸣鹤。
没错,虽然这边说了,要以外交手段为辅助,可谢鸣鹤却只待了一日就立即动身了……南面白三娘来信,需要一个人为她在后方处理交涉江南事务,黜龙帮里难道还能有谁比谢鸣鹤更合适?
实际上,代替谢鸣鹤负责外交的,赫然是阎庆,而代替谢鸣鹤之前代替的靖安台的,赫然是钱唐。
阎庆是东都商人出身,钱唐是前魏靖安台出身,哪怕是有些人觉得这是张首席在利用战时给自己心腹铺路,也都无话可说……毕竟专业和出身对口。
而在将任务全都托付下去,包括正常军务也都甩手给了雄、徐、马后,张行则开始了自己最擅长的工作。
也就是组织娱乐放松活动。
首先当然是运动会了,这玩意百试不爽,何况军中此时唯一可行的就是这玩意……夺陇赛场被专门从繁忙的营地中空出来,还是一连搞了四个,射箭、掷枪、马术、披甲奔跑、阵列行进,各种比赛也都应运而出,各种各样的彩头也都挂出来,金银钱帛乃至于改善伙食的肉食、装备优先选择权、专项相亲会全都有。
运动会摆起来的同时,便是带着文书们下到营头里,去慰问军士,跟他们拉呱,替他们写信。
“老大叫水生,老二就不要叫震英了……要我说,老大改成震北,老二叫震西,你看咋样?”张行放下笔,对着案前坐着的人苦口婆心。
“首席说啥就是啥。”坐在张首席对面的中年疤脸队将迟疑了一下,方才点头,似乎是对震英和水生都有些不舍。
张行无可奈何,只能赶紧点头,在信上做了说明。
而那名中年队将还在继续输出:“还有件事,让俺老婆小心那些个雇工,这些人又不是往年头里卖身的奴契,个个滑着呢!少不了偷吃懒做,我不在家,她一个人要小心,尤其是马上冬天了,按照规矩十月中那些人也要散了回家,须防着他们顺东西,最好让大舅子过来,看着人走……发散钱也不能给太多。”
张行点点头,抬笔就写,身后立着的下营文书,也就是新科进士李义署,眼睛都看直了……因为他亲眼看见张首席答应的好好的,结果抬笔就变成要这队将老婆在家里对人家雇工好些,有人借钱千万不要收利息,十月冬散归家时让大舅子帮趁着务必每人送一套冬衣。
然而,张首席丝毫不慌,脸不红心不跳,写完之后复又抬头来问:“现在家里地不少吧?”
“哪有多少,就是八九顷。”疤脸队将立即警惕起来。
“那你多少是个地主啊!”张行略显惊异。
“都是从济阴开始,一路靠军功攒起来的。”队将赶紧摆手。
“反正比我强。”张行正色道。“我军功也不少,却一亩地都没有。”
“首席还要什么地?等你做了国主,这天下都是你的!”队将明显急了。
“胡扯!若是这般,现在是魏国主做国主,天下是他的?河北都不是他的!”张行言之凿凿。
队将愈发着急,赶紧来言:“这能一样吗?”
“你说啥?”
“我说首席,我的授田一亩一亩都有来由的!”队将也明显一惊。
“算了,我不是想问你这些。”张行摆手道。“我是想问你,若是这般授下去,乡里的地满了,没地授了怎么办?”
队将松了口气,倒是正色起来:“这个真想过,若是为了几亩地换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比方换到北地,我是不能受的,给多一半也不愿意去,但乡里人口多起来了,稳住不动了,也是实话……所以首席,我说实话,真要是这一代孩子长大了,本乡地满了,少授一些,比方以后再授地,按照军功给以往的八成,乃至于五成,我也是愿意的。”
张行点点头,继续来问:“本地只能给五成,换到关西给八成去不去呢?”
队将认真想了一下,还是摇头:“不去!不是我不服从帮里指示……首席,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下军令,我自然无话可说,但要我自己选,我老婆孩子如今都在谯郡,我父母衣冠冢也立在那里,我亲旧、营里同列都在周边,还挨着千金教主的医院,还是不想走。”
“可总得赏罚分明。”张行也叹了口气。“到时候没地了……或者说眼下,咱们在这里大战,又一时进展不得,到时候总得拿点什么赏赐军功?”
队将干笑一声,没有接话。
张行迟疑了一下,继续来问:“要是你们队将一层也跟着头领还有我们这些人走,怎么样?”
“跟着头领首席走是啥意思?”队将明显不解。
“就是算军功还授田的话,领兵头领,还有我跟几位龙头,怕是要占不知道多少地,到时候必然出乱子,所以从去年就开始了,这次干脆全不再授田,转而给铺子。”张行正色解释道。
“给铺子也行呀!”队将眼睛一亮,然后赶紧来问。“但不好管吧?地都这么难,何况是铺子,还要两边跑……”
“我们也不管。”张行看着对方笑道。“我们如何能有心思管铺子?都是算股本,放给曹总管曹大姐来经营。”
队将恍然,却又迟疑起来。
张行也不再继续讨论,而是拈起笔来继续问:“还有啥要写的?”
“也没啥了,还有最后一个事……请首席跟我婆娘说一声,年节前去大虎那几家时要多添些,时候不一样了,现在有钱有粮了,还拿以前的礼数不像话。”
“行台那边的抚恤没差吧?”
“若是差了,我第一句话便是与首席讲这个了……公家是公家的,俺们兄弟私下是私下的。”
“还有吗?”
“真没啥了,不过首席既然来了也难得,麻烦再给家里婆娘捎句话……我要是阵前死了,她可不能改嫁,两个孩子养大也不能改嫁,不然我队中兄弟会找她。”
“这话你们公母自家没说话,非得现在说?”
“这不是首席来了吗?”那队将摊手道。“她知道这是首席写的信,便被吓到了,且不敢起心思的。”
“那我不写这个。”张行将笔拍在案上,指着对方鼻子忽然就发作起来。“古往今来,东齐西魏南陈,哪个不鼓励寡妇改嫁?淮右盟的义子军不准老婆改嫁,被我写信骂没了,今日再给你写这个算什么?你若是不想干,去东夷去,那里还能让小老婆殉葬呢!”
队将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到底不敢再装憨,只能束手立起身来。
张行点了点桌案,继续来问:“还有没有言语?”
“没了。”这厮这次老实了。
“画押写名,封信。”张行推了一下眼前的书信。
那队将赶紧趴下来在信的末尾画了三个圈,还带了个小尾巴。桌案后方的李义署则低头上前,协助对方将信封好,描好地址,然后亲手摆到箩筐里,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一开始还觉得这活有些掉价,只是不能离了首席而已,可如今跟着这位首席写了几次信,他就已经心惊肉跳了。
就这样,几封信写完,也颇骂了几人夸了几人,也杂七杂八问了许多话,下午竟已经过半,张首席这才离开营地,往充当指挥、后勤中枢的温城城内里而去,中途遇到一群夺陇赛得胜归来的军士,还不忘夸奖几句,说明日上午他要去看比赛的。
回到城内,入了之前的县衙,此地气氛却与城外截然不同,最起码留在这里真正做事的几位统帅都还有统帅的样子,断不会去跟某些人一样不务正业。
实际上,这里的气氛简直有些凝重。
“在说什么?”来到后院,张行先去枯掉的葡萄藤下的盆架子上洗了脸、擦了手,这才好奇来问。
“一开始是说韩引弓的事情,阎分管负责外交,自然把注意力放在了东都,可他以为,韩引弓这个人首鼠两端,如今又孤悬在大营之外,未必不能尝试一下。”许敬祖赶紧解释,同时瞥了眼跟着张首席进来的李义署。“后来,大家讨论开来,便干脆说到了此战首尾上……”
“此战首尾?”张行略显诧异。
“就是此战到底如何能胜?”徐大郎也开口道。“不说其他各处,只说眼下此地。”
张行摇了摇头,也没吭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态度。
但意外的是,院中的黜龙军指挥中枢精英们,竟然没有什么意外。
“我们也觉得此战想要全胜,未免艰难。”马围身为王翼部分管,当仁不让,虽然这话说的有些泄气,却还是得说。“便是咱们这边军事上渐渐转为攻势,可司马正的态度摆在那里……真到了一方败退要走,另一方要追而成大功的时候,司马正怕也真会动手阻拦胜的一方,到时候怕还是没个结果。”
“不止如此。”徐大郎继续说道。“这只是大略,具体到如何战而胜之,其实也艰难……别看他们闭门不战,我们还要作势攻打他们,好像局势扭转了,但其实不过是我们的版筑起了效果,他们害怕底层军士动摇罢了……真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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