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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思过崖枯荣初显

    第五章 思过崖枯荣初显 (第1/3页)

    “住手!”

    那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闷雷碾过百草园湿漉漉的田埂,带着一股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厚重与不容置疑的威严,硬生生切断了王执事鞭梢撕裂空气的尖啸。

    鞭影骤然凝固在半空。王执事那张橘子皮般扭曲的脸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珠里暴怒的火焰瞬间被惊疑取代,甚至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鞭子再也挥不下去,整个人僵在原地,微微侧头,望向声音来处。

    孙猴脸上恶毒的快意还未来得及完全绽放,便已冻结,化作一片死灰般的惊惶,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旁边的泥地里。

    杨恬伏在冰冷的泥泞中,肩头火辣辣的鞭痕灼痛着神经。他艰难地抬起沾满泥污的脸,汗水混着血水流进眼角,视野模糊而刺痛。透过睫毛上沉重的泥水,他看到那位在听雨阁下为他敷药的采药老人,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灰旧衣袍,佝偻着背,缓缓从田埂另一头走来。

    老人手里依旧提着那个装着草药的竹篮,步子不快,甚至有些蹒跚,但他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某种无形的韵律上,让王执事那炼气期的凶戾气势如同雪遇骄阳般迅速消融溃散。

    “老…老周头?”王执事喉咙干涩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认得这老人,药园深处看守最偏僻几块古药田的老杂役周山,平日里沉默寡言,如同园子里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头,无人关注。可此刻,这老石头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力,却让他心头发寒。

    周山老人并未理会王执事,浑浊却温润的目光越过他,落在泥地里挣扎欲起的杨恬身上。那目光平和依旧,却仿佛拥有穿透一切的力量,落在杨恬肩头那道新添的鞭痕上,落在他后背被粗布条简单包扎的爪痕上,落在他膝盖处磨破的血口子上,也落进他那双布满血丝,深处却燃着一点不肯熄灭火焰的眼眸里。

    “王禄,”周山老人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沙哑温和,却字字清晰,如同山涧溪流冲刷着鹅卵石,“火气,太大了些。”他慢慢走到田埂边,将竹篮轻轻放在地上,动作随意自然,仿佛只是路过歇脚。

    王执事脸色一阵青白,握着鞭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那鞭梢还是无力地垂落下来。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腰下意识地弯了几分:“周…周老哥,您…您怎么到这边来了?这…这小畜生胆大包天,竟敢故意毁坏七星伴月草!这可是丹霞峰点名要的灵药!价值不菲!我…我这是按规矩处置他,以儆效尤啊!”他指着田里狼藉的灵草,试图为自己找回几分道理。

    周山老人眼皮微抬,目光淡淡扫过那片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药田,又瞥了一眼旁边眼神躲闪、浑身发抖的孙猴,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洞悉一切、带着淡淡嘲讽的弧度。

    “哦?故意毁坏?”周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老头子眼神不济,只看见一个娃娃,一身是伤,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似的。”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重新落在王执事脸上,那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针,刺得王执事心头一悸,“王禄,规矩是规矩,可人心,也得有杆秤。做事太绝,当心秤砣砸了自己的脚。”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像一盆冰水,从王执事头顶浇下。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但在周山老人那看似浑浊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下,所有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上来,他猛地想起关于这个老周头的一些极其模糊、甚至被当作无稽之谈的传言……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是…是…周老哥教训的是…”王执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笑,“是我…是我一时气糊涂了,莽撞了…莽撞了…”他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一眼旁边噤若寒蝉的孙猴,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浓得化不开。

    孙猴被他这一瞪,吓得差点瘫软在地,头埋得更低了。

    周山老人不再看王执事,缓缓弯下腰,对着刚从泥泞里挣扎坐起的杨恬伸出手。那只手粗糙、布满老茧,指缝里还残留着泥土和草屑的痕迹。

    “娃娃,起来吧。地上凉。”

    杨恬看着眼前这只苍老却有力的手,鼻尖莫名一酸。自踏入这凌云宗,除了听雨阁石阶下那短暂的温暖,他感受到的只有冰冷的鞭子、恶毒的嘲讽和无尽的屈辱。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自己那沾满污泥,颤抖地握住了老人的手。

    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力量传来,轻易地将他从泥泞中拉起。那股力量并不霸道,却异常沉稳,仿佛连接着脚下深厚的大地。伤口被牵扯的疼痛依旧存在,但似乎被这股力量抚平了几分。

    “谢…谢谢老丈…”杨恬的声音嘶哑干涩。

    周山老人摆摆手,浑浊的目光在杨恬脸上停留片刻,仿佛要将他此刻狼狈却倔强的模样刻印下来。“百草园…你暂时待不得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王执事和孙猴耳中,更像是一种宣告。

    王执事脸色又是一变,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敢再说什么。

    周山老人从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卷轴。那油布颜色暗沉,边角磨损得厉害,显是有些年头了。他郑重地将其塞进杨恬手中。

    “拿着。”老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杨恬能听清,“回去再看。此非凌云宗正法,乃是我早年偶然所得的一卷古法残篇,名曰《枯荣诀》。它不讲灵根优劣,不论灵气多寡,只重一个‘韧’字,如草木经冬,根藏生机,枯中蕴荣。路很苦,或许无大成,但…或能为你点一盏灯,照一照这脚下的泥泞路。”

    杨恬浑身一震,只觉得手中的小小卷轴重逾千钧!他猛地抬头,撞进老人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怜悯施舍,只有一种深沉的、对生命本身韧性的期许。他喉咙发紧,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用力地、死死地攥紧了那油布包裹。

    “去吧。”周山老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送别之意,“活着。好好活着。心头的火,别让它灭了。”他重复着昨日听雨阁下的叮嘱,语气更加深沉。

    杨恬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卷轴紧紧贴在胸前,仿佛要将这唯一的微光与暖意融入骨血。他不再看脸色铁青的王执事和惊惧的孙猴,拖着依旧疼痛的身体,一步一步,沉默而坚定地朝着落霞坳的方向挪去。夕阳的余晖将他孤独的背影拉得很长,染上一层近乎悲壮的金红。

    王执事死死盯着杨恬消失在谷口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张橘子皮似的脸扭曲得如同恶鬼。周山老人最后那句“百草园待不得了”和那赠书的举动,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这废物,不仅没死,竟还得了那老东西的青眼?凭什么!一股阴毒至极的念头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孙猴!”他猛地扭头,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你,现在就去!给我盯死了他!看他回屋后做什么!特别是…那老东西给了他什么东西!”他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还有,去外门弟子居那边,把赵奕赵师兄给我请来!就说…我王禄有要事相商,关乎他能否在内门选拔前再添一笔功劳!”

    孙猴被王执事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得一个哆嗦,哪里还敢有半点迟疑,连忙点头哈腰:“是!是!弟子这就去!保证盯死那废物!”说罢,像只受惊的老鼠,连滚带爬地朝着落霞坳的方向追去。

    ……

    落霞坳的石屋,永远是那么阴暗、潮湿,弥漫着劣质油脂、汗臭和霉烂稻草混合的浊气。

    杨恬回到这冰冷的“巢穴”时,李壮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他的硬板床上,鼾声如雷,霸占着本就狭小的空间。杨恬对此早已麻木,他默默走到自己那个角落,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石墙缓缓滑坐在地。后背的鞭伤和爪痕在冰冷石壁的刺激下,疼痛更加清晰。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将怀中那紧紧攥了一路的油布卷轴取出。油布入手粗糙而冰凉,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仿佛尘封了漫长的岁月。他一层层,极其缓慢地解开那裹得严严实实的油布,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

    油布剥落,露出一卷颜色泛黄、边缘毛糙、不知何种兽皮鞣制成的薄薄皮卷。皮卷本身并无光华,反而显得黯淡陈旧,但展开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那不是灵气的波动,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意”——如同深秋荒野上,目睹一株老树在凛冽寒风中倔强地褪尽繁华,枯枝虬结刺向灰蒙天空,然而在那看似死寂的树皮下,又隐隐能感受到一股蛰伏的、等待破土的顽强生机!枯寂与生机,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奇异地交融在一起的气息,萦绕在这卷古旧的兽皮之上。

    皮卷首端,以古篆写着三个铁画银钩、力透皮背的大字——《枯荣诀》!

    字迹苍劲古拙,一笔一划都带着一种历经风霜的厚重感,仿佛不是写就,而是用岁月和意志生生烙印上去的。

    杨恬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借着破窗纸透入的最后一点微弱天光,凝神向卷中看去。

    开篇既无华丽辞藻,亦无玄奥引言,只有一段直指本源的平实记述:

    “天地生万物,草木最知机。春发夏荣,秋敛冬藏,此乃天道循环,非人力可强。然草木之性,尤有可鉴者:其根深扎于厚土,纵烈火焚其枝叶,雷霆断其躯干,冰霜冻其生机,其根不死,其意不灭。待得春雷一响,地气回暖,枯槁之躯亦能萌发新绿,此谓枯中蕴荣,死地藏生。”

    “吾观此理,穷百年之功,以身为炉,以命为柴,熬炼此道。不汲天地之灵气,不夺日月之精华,唯求一‘韧’字。韧者,非刚非强,乃百折而不屈,千磨而愈坚。如蒲苇之韧丝,虽柔弱而狂风难折;如古藤之虬筋,历岁月而盘石愈牢……”

    “引气?何须引?身即天地之微尘,心即万物之感应。痛楚加身,是为罡风砺骨;绝望蚀心,是为寒霜淬魂。纳此万般磨砺于丹田,熬之,炼之,如百草熬膏,千锤锻铁。熬去浮华躁气,炼出不灭真性。此气生,非自外来,实由内生,源于血肉筋骨之极痛,起于神魂意志之不屈……”

    “此道极险,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稍有不慎,心神失守,则熬炼反成焚火,丹田化为焦土,神魂永堕枯寂。然,若心志如磐,熬过九死,此内生之气虽微若星火,其性却韧如龙筋,生生不息,枯荣轮转,自成天地……”

    文字并不艰深,却字字千钧,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杨恬的心上!没有凌云宗正统引气法门的清灵飘逸,没有沟通天地灵气的玄妙感应,有的只是赤裸裸的、近乎自虐的残酷熬炼!将加诸于身的痛苦、绝望、磨难,视为淬炼自身的“资粮”,如同锻造精铁般,用苦难的烈火去熬,用绝望的重锤去炼,硬生生从血肉骨髓、神魂意志的极限痛苦中,榨取出那一点名为“韧”的微末生机!

    这哪里是修仙法门?这分明是一条通往力量的血肉荆棘之路!每一步都踏在痛苦与毁灭的边缘!

    杨恬的呼吸变得粗重,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丹田的位置,昨夜引气反噬那焚身裂魂般的剧痛记忆犹新。按照这《枯荣诀》所言,那非但不是失败,反而是……“罡风砺骨”的开始?只是他当时心志不坚,未能熬住,险些走火入魔?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这条路,太契合他了!他有什么?没有优渥的根骨,没有丰沛的灵气,有的只是这凌云宗底层源源不断的欺凌、压榨和深入骨髓的痛楚!这些别人避之不及的东西,在这《枯荣诀》中,竟成了修行的“资粮”!

    他眼中那点微弱的火种,在《枯荣诀》残酷而直白的道路指引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决绝!这火,带着一种焚尽自身也要照亮前路的疯狂!

    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看,试图找到具体的行功法门。然而,卷轴的后半部分,字迹却变得模糊不清,大片大片的墨迹被水渍或污迹晕染,兽皮本身也出现了多处撕裂破损。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零散的词句:

    “…意守…丹田…如老树…盘根…纳万般…蚀骨…痛…为薪柴…”

    “…引…内灼…焚…杂质…锻…真性…”

    “…枯意…流转…伤处…生机…自…萌…”

    “…九转…熬心…关隘…切记…不可…强…求速…”

    最关键的行功路线、具体的意念引导、如何将“痛楚”转化为“薪柴”、如何控制那“内灼之火”不至于焚毁自身……这些核心的细节,几乎完全湮灭在岁月的侵蚀和兽皮的破损之中!只留下一些语焉不详的指引和触目惊心的警示。

    这《枯荣诀》,竟是一卷残缺得几乎无法修炼的残篇!

    杨恬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从狂热的峰顶瞬间跌入冰冷的谷底。巨大的失落感几乎将他淹没。希望刚刚燃起,就被这残酷的现实当头浇灭。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失落中,他脑海中却猛然闪过清虚长老在听雨阁上的话语:“引气如水行舟,重在顺势而为……贵在持之以恒,水滴石穿!”也闪过周山老人递给他卷轴时那深沉的目光:“路很苦,或许无大成,但…或能为你点一盏灯……”

    这点微光,与手中残卷开篇那“枯中蕴荣”的坚韧意境,悄然重合。

    残缺…又如何?无路…又如何?

    他本就一无所有,身处绝境!这卷残篇,至少为他指明了一个方向——一个将苦难踩在脚下,于绝望深渊中硬生生凿出一条血路的方向!哪怕前方是万丈悬崖,他也要用这残破的法门,用这满身的伤痛,去搏那一线微乎其微的生机!

    杨恬猛地攥紧了手中残破的兽皮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的失落被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厉所取代。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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