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镇风云起 (第1/3页)
天府之国四川南部,岷江支流釜溪河蜿蜒而过,在河道拐弯处冲积出一片扇形浅滩。春雾缭绕的清晨,三百六十五级青石台阶自河岸延伸而上,如同巨龙垂落的鳞甲,一座因盐巴而兴旺起来了的城市在川南蓬勃发展起来,由于两口盐井而得名,自流井:这是著名的盐井,因井内卤水自喷而出得名,开采历史悠久,在盐业生产中地位重要。贡井:该井所产食盐曾作为贡品上缴朝廷,故得此名,同样是当地重要的产盐区。
清代时,自流井和贡井两地的盐业生产逐渐融合,形成了集中的盐产区。后来,两地合称“自贡”,并在1939年正式设市,成为中国著名的“盐都”。这个名字既体现了当地的产业特色,也承载了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
在自贡袁家坝东头盐神庙的晨钟撞响第七下时,卤水蒸腾的白雾已经漫过整条正街。十二眼盐井的辘轳齐声转动,竹枧里的卤水发出汩汩声响,顺着青石板凹槽流向灶房。挑卤水的汉子们打着赤膊,古铜色的脊梁上蜿蜒着蚯蚓般的青筋,扁担压在肩头发出吱呀**。其中十六岁的杨雪峰总爱把草帽扣在后脑勺,露出后颈被盐卤腐蚀出的暗红色斑块——那是在自贡燊海井熬了三年夜工的印记。
茶馆二楼的雕花窗棂半开着,说书人老瞎子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列位!当年龙鸣剑龙先生东渡日本,在早稻田大学结识孙逸仙先生!“竹椅吱呀声中,茶客们纷纷倾身向前。角落里戴灰毡帽的男人突然咳嗽一声,袖口滑落处露出半截黄铜怀表链,表盖上镌刻的同盟会十六字纲领在晨光中一闪而逝。
光绪二十九年深秋的寒霜,在五宝镇的青石板上凝结成细密的银珠。镇东盐神庙的铜铃被北风摇晃得叮当作响,庙前的千年黄桷树正抖落最后几片血色枯叶,有一片不偏不倚,落在龙鸣剑肩头的补丁上。
他跪在冰凉的青砖香案前,额头几乎要贴上父亲手书的《朱子家训》残卷。三柱檀香腾起的青烟如蛇般缠绕着他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褶皱间还沾着前日帮母亲晒盐时的粗粝盐粒。庙堂深处,供奉的井神娘娘神像蒙着层薄薄的盐霜,烛火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泥墙上,恍若随时会破墙而出的困兽。
“鸣儿,记住你阿爹的话——“三年前父亲临终前的咳嗽声犹在耳畔,老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他的手腕,“盐井能熬出白花花的盐,也能熬出铁铮铮的骨。“此刻香案上的青铜香炉突然发出嗡鸣,三缕青烟诡异地聚成箭矢形状,直直指向庙外阴沉的天穹。
更夫敲过三更梆子时,龙鸣剑悄然推开家门。母亲佝偻的身影立在天井里,白发被月光染成霜色,手中竹篮里放着刚烙好的盐茶饼,还有用粗布包着的半块井盐——那是五宝镇的魂。“在东洋冷了就把盐焐怀里。“母亲布满裂口的手抚过他的后背,声音比屋檐下的冰棱更凉,“但别让它化了。“
晨雾如浓稠的米汤漫过釜溪河面时,渡口的乌篷船早已等候多时。船工老周蹲在船头吧嗒旱烟,火星在雾中明明灭灭:“龙秀才这一去,怕是要搅动风云。“船舷吱呀摇晃,惊散了鲤鱼石旁栖息的鹭鸟群,白羽扑棱棱掠过灰蒙蒙的天空,恍若撕碎的云絮。龙鸣剑站在船尾回望,只见五宝镇渐渐隐入雾霭,唯有镇口黄桷树的轮廓如同一柄向天的剑,深深刺进铅灰色的云层。
船行至江心,忽然一阵狂风掀起船篷。龙鸣剑怀中的《天演论》跌落甲板,书页被浪花打湿,赫胥黎的文字在水渍中晕染成模糊的墨团。他弯腰去捡,却见江水翻涌处,几尾鲤鱼逆流而上,银鳞在雾中一闪而逝,仿佛在为远行的游子送行。
明治四十二年的暮春,东京神田区的染井吉野樱开得癫狂。同盟会总部那座木造建筑的廊檐下,龙鸣剑倚着朱红廊柱,膝头摊开的《资本论》日文译本被飘落的花瓣半掩。和服袖口的靛蓝墨迹早已晕染成不规则的云纹,那是他昨夜抄写《警世钟》时留下的印记。
檐角铜铃叮咚作响,细雨裹着樱花碎瓣斜斜掠过廊下。龙鸣剑忽然放下书本,伸手接住片将落未落的粉白花瓣,指腹摩挲着花瓣边缘细密的锯齿,恍惚间想起五宝镇黄桷树的枯叶。远处传来人力车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混着街边小贩叫卖“樱饼“的吆喝,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成奇异的韵律。
深夜的煤油灯下,龙鸣剑的身影被拉得老长,投在糊着报纸的隔扇上。他正用放大镜仔细研究《四川舆地全图》,笔尖在自贡盐场位置反复勾勒。突然,纸窗外传来急促的木屐声,陈天华的噩耗随着冬雪扑进屋内。龙鸣剑攥紧狼毫笔,墨汁在宣纸上洇出狰狞的墨团,他连夜写下《绝命书》:“天华兄以血醒世,吾辈当以骨铸剑!“
那年深冬的雪夜尤为凛冽。当孙逸仙先生在狭小的榻榻米房间展开同盟会纲领时,窗棂上的冰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将月光切割成细碎的菱形。龙鸣剑跪坐在粗糙的草席上,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却死死盯着纲领末尾“平均地权“四个字。他突然扯断和服衣带,将写满盐井数据的绢布紧紧缠在腰间——那些记载着四川三百六十五眼盐井方位、产量的密图,浸透了他在北海道帝国大学矿冶系的所有心血。
最危险的时刻发生在明治四十三年春。清驻日公使馆的密探闯入宿舍时,龙鸣剑正将改良后的火药配方塞进夹袄夹层。搏斗中他的额头撞上书架,鲜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却仍死死护住藏在《地质学要义》中的革命联络暗号。待密探狼狈离去,他才发现染血的书页上,自己绘制的自流井盐场爆破图已晕开暗红色的花。
某个梅雨绵绵的午后,龙鸣剑独自站在隅田川畔。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樱花残瓣奔涌而下,他忽然想起五宝镇釜溪河上运盐的木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怀中《民报》卷边的书页,那里夹着片干枯的黄桷树叶,叶脉间还沾着故乡的盐粒。暮色渐浓时,他转身走向同盟会总部,木屐踏过积水的石板路,溅起的水花里仿佛倒映着万里之外的五宝镇,以及即将被革命之火点燃的巴山蜀水。
宣统三年的伏天,太阳把釜溪河的水都晒得发蔫。当暮色像泼墨般浸染五宝镇的青瓦时,龙鸣剑骑着一匹汗湿的黑马,从芦苇荡的隐秘小径潜入镇子。马靴上的泥土混着血迹,腰间的勃朗宁短枪却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那是三天前在重庆码头,他亲手击毙清廷密探留下的印记。
镇西破庙的蛛网在松明火把亮起的瞬间簌簌颤动。龙鸣剑展开吴玉章用米汤书写的密信,就着火光凑近,只见宣纸上浮现出“铁路国有,川人当死战“的字样。突然,庙外传来三声夜枭啼叫,他猛地吹灭火把,短枪已经握在掌心。推开门,二十七个身影从阴影中浮现:盐工杨三炮扛着渗血的盐锄,铁匠陈开元的围裙还沾着铁屑,最年轻的书生周二新怀里抱着用油布裹着的《革命军》。
“龙先生!“杨三炮的声音像擂鼓,“荣县那边已经动手了!“龙鸣剑将火把重重插进墙缝,跳动的火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鬓角的汗水正沿着刀疤滑进衣领。“今夜起,我们不再是盐工、铁匠!“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用朱砂绘制的同盟会标志,“要让清廷知道,五宝镇的盐能腌肉,更能腌他们的骨头!“众人握紧拳头砸向掌心,墙壁上晃动的影子如同一群即将扑食的猛兽。
三日后的破晓,盐神庙的铜钟突然炸响。龙鸣剑站在台阶顶端,家传的龙泉剑在晨雾中吞吐寒光。他身后,三十六个袍哥兄弟手持火铳,胸前别着黄桷树叶制成的徽章。当“川人守路,如守祖坟!“的怒吼冲出喉咙时,镇口照壁上的“犀牛望月“浮雕仿佛活了过来——晨光穿透薄雾,在犀牛的眼睛凹陷处聚成两点猩红,宛如被唤醒的远古神兽。
最先响应的是挑卤水的汉子们。他们丢下竹扁担,抄起扁担头的铁钩;茶馆里的说书人砸了惊堂木,露出藏在长袍下的匕首;就连豆腐西施王三娘,也挥舞着切豆腐的柳叶刀加入人群。三千人汇成的洪流漫过青石板街道,火铳的硝烟与盐井蒸腾的白雾交织,将五宝镇染成一片悲壮的战场。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龙鸣剑的剑尖已经挑落了清廷巡防营的虎头旗,鲜血顺着旗杆滴在“犀牛望月“的浮雕上,为这座千年古镇掀开了新的篇章。
宣统三年深秋的荣州城外,暮色被炮火撕成碎片。龙鸣剑骑着那匹通体雪白的滇马,鬃毛上还沾着五宝镇的晨露,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化作一道银亮的闪电。清军的火铳子弹擦着耳畔飞过,他却反手从腰间抽出驳壳枪,枪膛里迸出的火星照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砰!砰!砰!“三声枪响,百步外的清廷哨官连人带旗栽倒在血泊中,绣着“四川总督部院“的杏黄旗瞬间被践踏成泥。
“跟我冲!“他挥舞着龙泉剑劈开夜幕,剑锋掠过清军营帐时,挑飞的牛皮灯笼如同燃烧的流星。滚烫的烛油溅落在枯黄的茅草上,刹那间燃起冲天火墙。火光中,龙鸣剑白衫翻飞,剑穗上系着的黄桷叶早已浸透硝烟,却依然倔强地在血雨腥风中摇曳,那抹来自故乡的苍绿,成了革命军将士眼中最炽热的信仰图腾。
攻打富顺的战役在子夜悄然展开。龙鸣剑带领二十名敢死队员,借着盐井蒸腾的白雾作掩护,顺着碗口粗的竹枧悄无声息地潜入城墙。竹枧表面被卤水腐蚀得滑腻不堪,有队员失足坠落,却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满嘴是血也未发出半点声响。龙鸣剑腰间缠着浸透煤油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如同蛰伏的赤龙吞吐着信子。
当他们摸进清军火药库时,更夫刚敲过三更。龙鸣剑的剑尖精准地挑断锁扣,火苗顺着***疾速蔓延。“撤!“他大喝一声,敢死队员们鱼贯而出。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光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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