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伏旱魃 (第2/3页)
就在那大手即将触及道袍的刹那,赵清真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身体却以一个极其微小、流畅到近乎自然的幅度向侧面滑开半寸。那家丁志在必得的一抓,只捞到了一片飘动的衣角,巨大的惯性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低呼。
赵清真依旧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加快脚步,只是稳稳地扶着老农,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消失在街角的阴影里。留下周世显站在原地,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又无处发泄的困兽。他死死盯着赵清真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好…好得很!”周世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淬着毒,“一个不知死活的野道!给我查!查清楚他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本少爷倒要看看,他在这河南府,能翻出什么浪花!”他狠狠一甩袖子,转身踹开朱漆大门,带着一阵狂风和家丁们惶恐的簇拥,消失在门内。沉重的门扉“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门外的灼热与绝望,也隔绝了他那张因羞怒而扭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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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热气的墨黑绒布,沉沉地覆盖着河南府。白日的酷热并未完全消散,空气滞重而闷塞,没有一丝风。白日里喧嚣的街巷彻底沉寂下去,连狗吠都显得有气无力。黑暗深处,只有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咳嗽声和婴儿细弱的啼哭,昭示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灵仍在艰难地喘息。
赵清真盘膝坐在城郊一座废弃土地庙的破败门槛内。庙宇早已荒废,神像倾颓,蛛网尘封,屋顶破开几个大洞,惨淡的星光漏下来,勉强勾勒出殿内模糊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木头和尘土气息。他并未点灯,整个人仿佛融入了这片沉寂的黑暗,只有悠长而细微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白日里周世显那骄横刻薄的脸,老农绝望的眼泪,围观者麻木的眼神…种种景象,如同水底的沉渣,在他澄澈的道心湖面下缓缓搅动。师父吕玄通的谆谆教诲、云瑶师姐临别时殷切的目光,在他心头流过:“清真,红尘炼心,炼的便是这颗心。见众生苦而不乱,遇谤誉毁而不惊,持守中正,以虚受人…”
他默诵着《清净经》,试图拂去心湖的微澜。然而,背上那柄归尘剑,却传来一丝不同寻常的悸动。不是锋锐的剑鸣,而是一种沉郁的、带着韵律的震颤,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脉动,正与剑身产生着某种隐秘的共鸣。这感觉极其微弱,若非人剑相通已久,几乎难以察觉。
赵清真缓缓睁开眼,眸中神光内蕴,在黑暗中如同两点寒星。他解下归尘剑,横放于膝上。手指拂过冰冷的剑鞘,最终停留在剑格处。白日里曾在阳光下隐现微芒的开阳星,此刻在绝对的黑暗中,竟幽幽地亮了起来!并非刺目的光芒,而是一种深邃、温润的蓝晕,如同深海之心,随着那沉郁的震颤,极有规律地明灭着,仿佛在呼吸,在呼唤。
他修长的手指悬停在蓝石之上,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凉意,丝丝缕缕地渗出,驱散了周遭些许的闷热。这凉意并非来自空气,更像是……来自脚下的土地深处?
赵清真心中一动,凝神静气,将一丝精纯的龙门真炁,小心翼翼地注入指尖,再缓缓渡入那幽蓝的宝石之中。
“嗡……”
归尘剑发出一声低沉如龙吟般的轻颤。剑格处,开阳星的光芒陡然大盛!深蓝的光晕瞬间扩散开来,如同投入静水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清晰地照亮了赵清真的面庞和膝前一小片布满灰尘的地面。更为奇异的是,这蓝光并非固定不动,而是如同活物般,微微地、持续地向着土地庙的一个角落方向偏转、牵引!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开阳星宝石与那个方向的地下深处。
“水脉牵引?”赵清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归尘剑乃师门重宝,剑格七星对应天地诸元,这坎水蓝石对水行灵机感应最为敏锐。如此强烈的共鸣与指向……这废弃土地庙的地下深处,必然存在着一股尚未枯竭、甚至颇为丰沛的地下水脉!
他不再迟疑,一手持剑,剑尖斜指地面,那幽蓝的光芒如同实质的探针。另一只手掐了个寻龙点穴的指诀,指尖萦绕着淡淡清气。循着蓝光牵引的方向,他无声地穿过倾倒的供桌和散落的瓦砾,走向庙宇后墙最阴暗的角落。
那里堆满了朽坏的梁木和厚厚的浮土,是整座破庙最不起眼的地方。然而,当赵清真靠近,手中归尘剑的蓝光骤然变得明亮而稳定,剑身传来的震颤也更加清晰,如同脉搏的跳动,沉稳有力。他蹲下身,拨开一层浮土和腐烂的木屑,指尖触碰到下方坚实而冰冷的地面。真气顺着指尖丝丝缕缕地渗入地下,如同无形的根须向下探索。
泥土的阻隔感、石块的坚硬感……层层深入。突然,那丝真气猛地一沉,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隔膜,一股浩瀚、沉凝、带着大地厚重气息的凉意瞬间反涌上来!这凉意精纯无比,蕴含着勃勃生机,与归尘剑开阳星坎水蓝石的感应完美契合。
找到了!就在这破庙之下,不过数丈深处,一股潜流涌动的地下水脉正无声流淌!
赵清真心中澄明。这绝非偶然。归尘剑的异动,坎水蓝石的指引,皆因感应到此地水行灵机的异常聚集。这或许便是此地旱魃肆虐之下,天地间尚存的一线生机所在?他缓缓收回真气,归尘剑的蓝光也随之渐渐收敛,恢复成深邃的幽蓝,只是那股稳定的脉动感依旧清晰。
他站起身,目光穿透破庙残壁的缝隙,望向外面漆黑如墨的夜空。繁星在闷热的空气里模糊闪烁。这深藏地下的水源,是造化留给这片干渴大地的最后生机,还是……某种更深层次因果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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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阳光依旧毒辣,空气像凝固的热油。赵清真再次踏入府城,寻到了昨日那老农李三槐所在的城西破落棚户区。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和淡淡的汗馊味。
李三槐的家更是家徒四壁。他正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从墙角一个破瓦罐里,舀出浑浊得发黄的一小瓢水,倒入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水瓢抖得厉害,浑浊的水面晃动着,映出他愁苦绝望的脸。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缩在角落的草席上,眼巴巴地看着那碗水,舔着干裂的嘴唇。
“李老丈。”赵清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李三槐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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