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渡厄指 (第3/3页)
那只紧握着渡劫丹的右手,因为剧痛和生命的流逝,再也无法紧握,无力地摊开。
幽蓝梦幻的光芒,自他摊开的掌心流淌出来,映照着身下粘稠的鲜血和焦黑的尘土,也映照着赵乾那双冰冷锃亮、正一步步走近的皮鞋。
皮鞋踏在琉璃化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规律、如同丧钟般的“咔、咔”声。
沈佑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那双不断放大的,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鞋。他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支撑着他最后的本能——护住它!护住那点蓝光!那是母亲的命!
“呃......啊......” 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如同破损的风箱。那只沾满血污,骨节扭曲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力气,痉挛般地,极其缓慢地,试图重新合拢,想要将那枚滑落在他掌心边缘的渡劫丹重新握住,藏起。
指尖颤抖着,艰难地触碰到了那冰凉的珠体。
就在此时。
一只戴着薄如蝉翼的黑色手套的手,如同精准的机械臂,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视野上方。那手无视了沈佑拼尽全力,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般的动作,以一种绝对冷静、绝对高效的姿态,精准地落下。
两根冰冷的手指——食指与拇指——如同最精密的镊子,轻轻地,稳稳地,毫不费力地捏住了那枚暴露在血泊中,依旧散发着梦幻蓝光的渡劫丹。
沈佑合拢手指的动作,徒劳地抓在了冰冷的空气和对方黑色的手套上。
“不......不......” 带着无尽绝望与不甘的微弱气音,从他满是血沫的口中溢出,如同濒死小兽最后的呜咽。他涣散的瞳孔死死盯着那两根捏着渡劫丹的手指,仿佛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记住这冰冷的掠夺。
赵乾的手指微微用力,将渡劫丹从沈佑无力的掌心彻底拿起。
幽蓝的光芒在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指间流转,星云璀璨,电蛇跳跃,磅礴的生机与毁灭法则交织的波动,在这双冰冷的手套面前,似乎也失去了温度。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扫描仪,毫无感情地打量着这枚价值连城的天地奇珍,确认其法则波动的稳定性和能量烈度。
然后,他看也没看脚下如同破败玩偶般抽搐的沈佑,手腕一翻,渡劫丹便消失在他西装内袋的暗格之中。动作流畅,精准,如同处理完一件普通的待分类证物。
做完这一切,赵乾才微微低头,冰冷的视线落在沈佑身上,如同看一具需要处理的垃圾。
“目标沈佑,抗拒调查,暴力抗法,引动高危能量失控未遂。依据条例,予以现场制裁。” 他冰冷的声音宣判着,如同机器合成。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那刚刚收起渡劫丹的右手,再次抬起。依旧是并指如刀,指尖对准了沈佑后心——那正是他破碎元婴最后一点金光顽强闪烁的位置!
指尖之上,一点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纯粹的银白光芒无声汇聚,散发出灭绝一切的湮灭气息!
“渡厄指。” 冰冷的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
咻——!
凝练到极致的银白光线,如同死神的吐息,精准无比地射向沈佑后心!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开凝固的油脂。
沈佑剧烈抽搐的身体猛地一僵!
后心位置,一个细小却前后通透的焦黑孔洞瞬间出现。孔洞边缘光滑如镜,残留着丝丝缕缕湮灭法则的气息。那点在他丹田深处顽强闪烁,代表着最后生机的微弱元婴金光,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在这一指之下,彻底而干脆地熄灭了!
他摊开在焦土上的手指,最后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归于死寂。
焦黑的脸庞上,凝固着最后一丝不甘与愤怒,空洞的眼睛望着下城区模糊的方向,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间破旧小院里,昏黄灯光下等待的身影。
栖霞岭顶,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劫风呜咽,卷起焦黑的尘埃,吹过那具失去所有生息的残躯。
赵乾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指,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碍事的蚂蚁。他整理了一下没有丝毫褶皱的西装袖口,动作一丝不苟。目光扫过沈佑的尸体,扫过瘫软在地,早就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罗梅心,最后落在左腕一块类似腕表的精密法器上,幽蓝的数据流在表盘上无声刷过。
“高危物品已回收。现场威胁目标已清除。执行报告生成中。” 他对着衣领处的微型通讯符低语,声音毫无波澜,“收队。”
说完,他看也没看罗梅心,转身。皮鞋踏在琉璃焦土上,再次发出清脆规律的“咔、咔”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空气再次如同水波般荡漾,他的身影迅速淡化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栖霞岭顶浓得化不开的死寂、焦糊味和血腥气。
直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彻底消失良久,罗梅心才如同离水的鱼,猛地吸了一大口混杂着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剧烈地咳嗽起来,涕泪横流。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沈佑身边,看着那张凝固着不甘的焦黑脸庞,看着胸前和后心那两个狰狞的伤口,看着现在空空如也,只残留着一点血痕的右手掌心。
“沈......沈兄弟......”他喉咙发堵,声音哽咽。
刚才赵乾指尖湮灭剑光,捏走渡劫丹,接着最后那冷酷一指洞穿后心的画面,如同冰冷的刻刀,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里——那里还揣着几张皱巴巴,盖满了猩红“拒”字印章的平安渡拒保单副本。
一股巨大的寒意和无法言喻的羞惭攫住了他。刚才,在那生死关头,他退缩了,甚至下意识地想撇清......他不敢看沈佑凝固的眼睛。
大雨不知何时又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栖霞岭顶的焦黑与血污,也打在罗梅心油腻滚烫的脸上。他哆嗦着,在沈佑尸体旁不远处的焦土中,徒手挖掘着。没有工具,就用被天雷灼烧得皮开肉绽的手指去抠,去刨。
雨水混合着血水和泥浆,将他本就狼狈不堪的身形染得更加污浊。他挖得很慢,很艰难,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刚刚稳固的元婴雏形,带来阵阵撕裂的痛楚。但他咬着牙,固执地挖着。
最终,在雨水汇聚成的小洼旁,他挖出了一个浅浅的土坑。坑底是坚硬的琉璃层,无法深埋。
罗梅心喘息着,目光在四周搜寻。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一块被冲击波削断,半截焦黑的松木上。他蹒跚着走过去,将那半截焦木费力地拖了回来,插在土坑前。
没有棺椁,没有遗物。
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正安静躺在这个土坑之中。
罗梅心沉默地站在雨中,雨水顺着他焦黑油腻的脸颊不断流下。他对着那插着焦黑木桩的浅坑,对着沈佑倒下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他刚刚踏入四境,却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的腰。
一揖到底。
雨水冲刷着新立的简陋坟冢,也冲刷着那块粗糙的焦黑木桩。木桩无言,只残留着天火的痕迹。
许久,罗梅心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栖霞岭顶的雨幕,看了一眼磐石大厦那遥远而冷漠的蓝光徽记,转身,拖着同样伤痕累累的肥胖身躯,沉默而踉跄地消失在下山的风雨之中。
雨更大了,将岭顶的血迹与最后的痕迹,连同那座孤零零的坟冢,一同洗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