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月下 (第1/3页)
酉时末,夕阳西下,暮色舔舐着九重丹雘宫墙,檐角上蹲坐的夜枭张开嘴打着哈欠,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映在宫墙上的狭长黑影却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正贪婪地吞咽着最后一捧落日余晖。
黎一依旧一身素白常服,迎着斜阳,步履闲散地走在宫墙深长的阴影下。他神情慵懒依旧,唯有眸底深处,一丝冰冷锐利的怒意如针芒般难以察觉。
今日这出杀鸡儆猴的大戏,堪称完美,国师一派的诸位大人,多有惶惶然赶赴御前“剖陈心迹”者,国师本人亦没有如预料那般激烈反扑,只做了一声深沉长叹,随即宣告闭关,锋芒暂敛。
黎一深知这不过是水面下的暗流暂时隐匿。但至少,台面上,皇权威重,百官趋奉,枭卫连日奔波的成果颇为“丰硕”。
然则…龙椅之上的那位,对此却并无半分在意,眉宇间非但不见喜悦,反似凝着一层更深的阴郁。
不合情理。
胡府真相,黎一选择按下未表;无根之萍般的怀疑,徒乱圣心,无济于事。
宫墙高耸,偶尔有夜枭振翅落下,停驻在他肩头片刻,传递密信后又无声融入暮色。
信中多是各府动向,唯有两封比较特殊。
其一曰“贾明”行迹已定,繁楼现身,那胡府暗桩生死簿上的“贾明”,黎一也兴趣正浓。
其二曰“苏锦年一行,冒枭卫之名,入流云阁查‘留香’。”
黎一唇角罕见地勾起一丝玩味弧度。
“冒名枭卫……此女倒是有些机灵”。
他愈发觉得苏锦年‘有趣’了,也期待着她还能再带来什么更有趣的事情。
他饶有兴致的对着一行字打量许久。
“只是愚笨了些啊,一天就去办一件事,最后还没办成”。
他自然知晓苏锦年所办何事,寻那失踪的管家胡路。
一切,仍在指掌之间。
线索断了,那便再推她一把便是。
思及此,出宫的路仿佛也染上了几分消遣的意味;檐角夜枭惊起,扑簌簌融入浓稠的暮色里。
宫闱深处,一所幽静殿宇。
鎏金雁纹的香炉腾起袅袅青烟,被斜射入窗棂的残阳染透,晕开一片诡谲的橙红薄雾,无声无息地弥漫、渗透,秘而不宣。
留香姑娘凭窗而立,素手轻摇绫绢宫扇。夕光将她绝色的侧颜镀上金边,眼中波光却随日色西沉,一分分黯淡、幽深。
屏风后,人影绰绰。
一个华贵雍容的女声传来,珠玉落盘般悦耳,却透着一股无机质的冰冷。
“证实了。胡德昌确因‘谋逆’事败,阖府尽诛;三十三口,血债累累。”
留香唇角微抿,视线仍胶着于天边最后一抹挣扎的余晖。
“那便奇怪了,祭年司,缘何执意搜寻一个死人呢?”
“管他们作甚”。
屏风后的女人慵懒褪去外裳,卧于美人榻上,声音漫不经心。
“花肥施过了吗?”
“倒是施过了”。留香终于收回目光,声音平淡无波,“不过想结出果来,尚需静候些时日”。
残阳彻底沉沦。
留香缓步行至那面巨大的落地铜镜前,镜面如水纹般漾开微妙的光晕,她的身影倏然没入其中,消失无踪,未留下丝毫涟漪;镜面光洁如初,只映出窗外初升的皎月清辉。
“京城难得的月朗星稀啊”。
苏锦年盘腿坐在五重楼顶的青瓦上,托着下巴,仰面望天。
清冷月轮高悬,皓洁无匹。
线索再度中断,烦躁在胸腔闷烧,唯有这澄澈月华,能稍解胸中块垒。
脚下,宵禁前的坊市灯火渐次点亮,人声归家,孩童嬉闹,勾勒出一幅喧嚣而温暖的“人间烟火图”,这也正是她拼死守护之所在。
黑影掠过,一只夜枭悄然停在她肩头。
冰冷的爪子在她肩上轻点,苏锦年伸手,取下一卷细小的纸筒,展开。
“未查得胡路昨夜行踪”。
居然连枭卫都查不到踪迹……苏锦年心头一沉,捏紧了纸卷。
祭年司的后院。
离字的三人嚼着干硬的素饼,食之无味,他们也无心吃饭。
唐成掏出从流云阁带回的,落款是胡路的潦草诗笺。
武阳随手翻看。
“看上去没什么用啊”。
“是啊,就是没什么用”。
唐成早已翻检多次。
武阳一把抓过,塞着饼,瓮声瓮气地朗读起来。
“今夜月儿弯又弯,美人倒酒我心欢……噗!就这?老子撒泡尿都比这有墨水!”
他捏着嗓子模仿诗人,那蹩脚的句子配上他粗豪的动作,引得黄东也忍俊不禁。
院落中的沉郁也被这粗俗的笑话冲淡了些许。
“嗳?这句还行”。
武阳抽出一张。
“雪映梅花梅映雪,莺抚春柳春抚莺……像个回文联?但不像他那狗爬字能写的”。
苏锦年心绪不佳,一把将那些纸扫到桌角。
“指不定哪抄来的。”
唐成却拿起那本生死簿,眉头紧锁。
“老大,不对劲啊,暗桩记胡德昌双腿恶疾,腐烂卧榻数月;可今早堂前他那具尸身……双腿完好,且人在院中!他是如何从卧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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