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把寨的狂欢 (第1/3页)
张绥之询问阿诗玛去木府所为何事。
阿诗玛正夹起一块乳饼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她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才看向张绥之,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烦躁:“寨子里?哼,最近是有些不太平。闹鬼。”
“闹鬼?”张绥之放下茶杯,眉头微蹙。他虽年纪尚轻,又在儒家经义中长大,本不信怪力乱神,但阿诗玛的神情不似作伪,况且……他想起昨日在石泉村井边那一幕,人心之诡,有时比鬼更甚。“可……死人了?”
“那倒没有。”
阿诗玛摆摆手,眉头拧得更紧,“若是死了人,反倒好办。
现在是活人不安生。尤其是木府派到我们寨子驻守的防御使,木德隆。这位养尊处优的爷,是木氏旁支,读过几年汉人书,胆子却比针尖还小。最近这半个月,夜夜说见到鬼脸趴他窗户,吓得魂不附体,寝食难安,人都瘦脱了形。可邪门的是,寨子里其他人,包括我,都没撞见过什么异常。就他一人见天嚷嚷。”
她冷笑一声,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现在好了,这位防御使大人死活不肯再待在寨子里,吵着要回丽江城,说再待下去命就没了。木府那边询问情况,我这才不得不进城禀报。若他真撂了挑子,一时半会儿又派不出合适的人,寨子防务和城内的联络难免要乱一阵。”她说着,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角,“尽是些麻烦事,小孩子别瞎打听。”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重新拿起筷子,“好了,菜都快凉了,先吃饭!雨疏妹妹,你弟弟可真是个宝贝疙瘩,以后可得看紧点,别让外人拐跑了!”
张雨疏笑着应和,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但经过这番“较量”,三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悄然拉近了许多,尤其是阿诗玛对张绥之,不再是单纯的调侃和逗弄,而是真正将他视作了一个可以平等交流、甚至值得欣赏的“人物”。
席间,阿诗玛说起火把寨明日将要举行一年一度的“祈福丰年”庆典。这是寨子里最热闹的节日之一,届时会有盛大的祭祀仪式、热烈的歌舞、激烈的摔跤赛马,还有热闹的集市。
“雨疏妹妹,你去年就没来成,今年可不能再错过了。”阿诗玛热情地邀请道,“带上你家这位‘小神探’弟弟一起来玩玩吧!也让他见识见识,我们边寨的风情,可不比你们汉家的庙会差!”
张雨疏显然很感兴趣,看向弟弟:“绥之,你觉得呢?想去看看吗?”
张绥之正是好奇心盛的年纪,对阿诗玛口中的庆典充满了向往,而且能深入了解这位神秘女千总的生活环境,也让他心动不已。他立刻点头:“当然想去!早就听闻火把寨的庆典别具一格,若能亲眼一见,实乃幸事!”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阿诗玛一拍桌子,爽快道,“明日巳时,还在这个酒楼门口,我派人……不,我亲自来接你们!保证让你们玩得尽兴!”
约定既成,三人这顿饭吃得更是酣畅。阿诗玛性格豪爽,讲起茶马古道上的奇闻异事、寨子里的风俗人情,绘声绘色,引人入胜。张绥之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提出一些问题,显得十分投入。张雨疏看着弟弟与好友相谈甚欢,心中也甚是宽慰。
饭后,阿诗玛因寨中还有事务,先行告辞离去。临走前,她特意对张绥之说:“小公子,明天见。到了寨子里,姐姐再好好‘招待’你!”那眼神,依旧带着几分野性的调侃,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可和期待。
送走阿诗玛,张绥之和姐姐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姐弟二人身上。
回到府中,张绥之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为明日的火把寨之行做准备。他翻箱倒柜,找出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骑射服,又向姐姐请教了一些寨子里的基本礼仪和禁忌,免得明日失礼。
夜幕降临,张绥之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白天的经历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阿诗玛充满野性的笑容、自己那番大胆的推测、约定好的寨子庆典……一切都充满了新鲜和刺激。他隐隐感觉到,这次火把寨之行,或许将为他平静的候补生活,拉开一段完全不同寻常的序幕。窗外,丽江的夜空繁星点点,仿佛在预示着明日那场位于群山之中的、充满原始力量与热情的盛会。
而对即将到来的冒险,十七岁的少年进士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寅时刚过,天幕还是一片沉沉的绀青色,丽江古城尚在沉睡,只有几声零落的鸡鸣犬吠,打破黎明前的寂静。张府侧门“吱呀”一声轻响,张绥之和张雨疏姐弟二人,已是一身利落打扮,悄然走了出来。
张绥之换上了一套便于骑马的宝蓝色窄袖箭衣,外罩一件挡风的灰鼠皮斗篷,更显得身姿挺拔,英气勃勃。张雨疏则是一身较为朴素的月白色棉裙,外披一件莲青色锦缎斗篷,发髻简约,未施太多脂粉,却自有一股清丽气质。
“绥之,东西可都带齐了?驱蚊避瘴的香囊、应急的丸药,还有送给阿诗玛姐姐和寨中长老的见面礼?”张雨疏细心,又低声确认了一遍。
“姐姐放心,都带着呢。”张绥之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褡裢,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快走吧,别让阿诗玛姐姐等急了。”
姐弟二人踏着清冷的石板路,穿过尚在沉睡的街巷,来到了约定的望江楼门口。天色微熹,酒楼还未开门营业,只有门口悬挂的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等了约莫一刻钟,只听一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晨雾中,三骑快马疾驰而来,当先一骑,正是阿诗玛。
“雨疏妹妹!小公子!等急了吧?”阿诗玛利落地翻身下马,笑容在晨曦中格外明亮,“走吧,路可不近,咱们得抓紧时间,赶在正午前到寨子,正好能赶上庆典最热闹的时候!”
她带来的两匹备马,神骏非凡,一看便是善于山行的好马。张绥之少年心性,见了良驹,更是欢喜,与姐姐在阿诗玛的帮助下上了马。那小厮则自行返回张府。
“坐稳了!跟上我!”阿诗玛一声清叱,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张绥之和张雨疏连忙催马跟上,两名火把寨武士殿后。五骑快马,踏着渐亮的天光,冲出丽江城南门,向着莽莽苍苍的群山深处而去。
起初的道路还算平坦,是官府修缮的官道,沿着河谷蜿蜒。但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后,道路渐渐变得崎岖难行,空气变得湿润而清新,带着浓郁的草木气息和泥土的芬芳。路旁的植被也越来越茂密,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藤萝缠绕,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随处可见。鸟鸣声此起彼伏,偶尔还能听到远处山林深处传来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
张绥之虽是丽江人,但自幼生长在城内,最多也只是在城郊游玩,何曾深入过这等原始荒蛮的山野?他一边紧张地控制着坐骑,在湿滑陡峭的山路上艰难前行,一边又忍不住被这从未见过的雄奇险峻的自然风光所震撼。嶙峋的怪石、飞泻的瀑布、弥漫在山腰的乳白色云雾,都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壮美。
张雨疏显然也是第一次走这样的路,脸色有些发白,双手紧紧握着缰绳,但眼神中同样充满了惊奇。
阿诗玛显然对这条路熟悉之极,她骑术精湛,在山路上如履平地,不时回头照应姐弟二人,看到他们紧张又兴奋的样子,大笑道:“怎么样?这路够劲儿吧?我们火把寨,可是藏在深山里的宝贝地方,寻常人可没福气见到!”
越往深处走,人工开凿的痕迹越少,道路几乎完全依靠天然的地形。
足足跋涉了两个多时辰,日头将近中天,就在张绥之觉得双腿麻木、浑身快要散架的时候,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山谷。山谷四周是刀削斧劈般的险峻山峰,如同天然的屏障。谷地中央,地势相对平缓,一条清澈的河流如同玉带般蜿蜒穿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村寨。
那村寨与丽江城的青瓦白墙、规整布局截然不同。所有的房屋都是用粗大的原木和山石搭建而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松木板或茅草。房屋样式古朴粗犷,几乎看不到笔直的线条,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寨子周围用削尖的巨大木桩围起了高大的栅栏,栅栏上设有瞭望塔楼,隐约可见手持长矛、腰挎弯刀的武士在上面巡逻。整个寨子弥漫着一股野性、强悍、与世隔绝的气息。
“到了!这就是我们火把寨!”阿诗玛勒住马,语气中充满了自豪,她张开手臂,仿佛要将整个山谷拥入怀中。
张绥之震撼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空气中飘来燃烧松脂的烟火气、烤肉的香味、还有某种狂野的鼓点声和隐隐约约的人声喧哗,预示着庆典已经开始。
他们策马下到谷底,穿过寨门。守门的武士见到阿诗玛,纷纷右手抚胸,躬身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敬畏。进入寨子,里面的气氛更是热烈。到处都是人,男女老少,都穿着色彩鲜艳、绣着繁复图案的民族服饰。男人们大多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脸上带着刀刻般的皱纹和豪迈的笑容,不少人腰间都挂着短刀或弓箭。女人们则更加引人注目,她们不像汉家女子那样束胸裹足,衣衫更为紧身短小,露出健康的胳膊和小腿,脖子上、手腕上、脚踝上都戴着沉甸甸的银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充满了活力。
看到阿诗玛带着两个明显是汉人打扮的陌生人进来,寨民们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尤其是看到张绥之这样一个面容白皙、俊秀文弱的少年郎,更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许多年轻女子毫不避讳地指着他,交头接耳,发出咯咯的笑声,眼神大胆而炽热。
张绥之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被这么多充满野性美的女子盯着看,只觉得脸上发烫,下意识地往阿诗玛身边靠了靠。张雨疏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头。
阿诗玛见状,哈哈大笑,用土语高声说了几句什么,大概是介绍张绥之姐弟的身份,寨民们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哄笑和欢呼,气氛更加热烈。
“走,带你们逛逛!”阿诗玛跳下马,将缰绳扔给迎上来的寨民,带着张绥之姐弟二人步行融入喧闹的人群中。
寨子中央有一片巨大的广场,广场尽头是一座用整块青石垒成的祭坛,坛中燃烧着熊熊烈火,这就是“神火坛”。坛前,几位身着彩色长袍、头戴羽毛冠、脸上涂着油彩的祭司,正围绕着火堆,跳着姿态诡异、充满原始力量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词。周围围满了寨民,随着鼓点节奏跺脚、呼喊,神情虔诚而狂热。
广场四周,摆满了各种摊位,有卖烤得焦香流油的整只山羊、野猪的,有卖各种山果、菌菇、蜂蜜的,有卖手工打造的银饰、刀具、陶罐的,还有卖色彩斑斓的土布和刺绣品的。空气中混合着烤肉香、酒香、汗味和烟火气,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亢奋的氛围。
正当张绥之目不暇接地打量着这一切时,两个身影如同欢快的小鹿般蹦跳着来到他们面前。
这是两个年纪与张绥之相仿的少女。一个叫花翎,约莫十七岁,身材高挑丰满,穿着火红色的短上衣和百褶裙,露出一段结实的小蛮腰,小麦色的皮肤光滑如缎,一双大眼睛灵动活泼,如同山间的精灵。另一个叫阿依朵,约十六岁,个子稍矮,但更加丰腴性感,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圆圆的脸上带着天真又妩媚的笑容,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阿诗玛头目!”两个少女笑嘻嘻地向阿诗玛行了礼,然后两双充满好奇和毫不掩饰兴趣的大眼睛,就齐刷刷地盯住了张绥之。
“哇!好白好嫩的汉家小哥!”花翎性格外向,直接凑到张绥之面前,几乎要贴到他脸上,吓得张绥之后退了一步。
“就是就是!比寨子里所有的男人都好看!”阿依朵也拍手笑道,声音清脆,“小哥,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是阿诗玛头目的客人吗?”
张绥之被这两个热情似火、作风大胆的部落少女弄得面红耳赤,他平日里在丽江城也算是个能说会道、偶尔还会调戏一下小丫鬟的“风流”公子,可到了这里,他那点道行简直不堪一击。他结结巴巴地回答:“在……在下张绥之,丽江人氏,是……是随家姐前来观礼的。”
“张——绥——之?”花翎歪着头,一字一顿地念着,然后灿烂一笑,“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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